1982年秋,我考取曲周师范学校,被分到十二班。班主任张慧聪,张家口人,从河北师大刚毕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颀长,面容清瘦,嘴巴微突,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有数学家陈景润之风采。他时常穿一件深色中山装,上衣口袋挎着钢笔。那时我就想,作家记者也就是这个样子吧!张老师教《文选与写作》,他不只口才好,文采亦好,印象最深的是讲授峻青的《秋色赋》和郭小川的《团泊洼的秋天》。讲到精彩处,他放下讲义,临场发挥,出口成章,声情并茂,俨然一个演说家。同学们屏息静听,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随他一起进入到他所设置的那个情境之中。因此,大家都喜欢他的课。那时,男老师不多,篮球场上常能看到他的身影,传球投篮,一招一式,都娴熟到位。据说张老师在大学时,和一个女同学谈对象,女同学毕业后,回到家乡成安一中任教,他也跟了过来,到了曲周师范,好在两地相距不远。在教了我们大约一年时间,张老师也调到了成安一中,一对恋人,终能长相厮守。记得他的未婚妻叫王姝文,长得亦标致,温文贤淑,曾来学校看望过张老师,我们这些学生,都曾有幸一睹芳容。及至毕业参加工作之后,与张老师联系甚少,只是后来才知悉,张老师调到那里十多年后,妻子患重病离世,张老师强忍丧妻之痛,毅然离开伤心之地,调往省城工作。苍狗过隙,时光飞转,不觉与张老师分别已有三十多年。老师在学生心中印象深刻,只是再见老师,恐已难识学生面目,勾不起往昔几多记忆了吧!
张慧聪老师调走后,班主任换成袁老师,名凤魁,笔名袁枫,曲周袁庄村人,美术专业毕业,教我们美术。袁老师个子不高,头发浓密,略有鬈曲,方正阔脸,浓眉圆眼,有电影明星范儿,说话慢条斯理,有很浓的曲周口音。我跟着老师学素描,用水墨画竹子,用水彩画梅花,虽掌握了一些技法要领,画了几张自认为尚可的习作,可是毕竟兴趣不浓,又嫌调色弄墨铺排纸张费事,只在课堂上应付一阵,课下很少再画,以至毕业之后全扔了,至今再无一点画功,只可惜了袁老师的辛勤栽培。袁老师当班主任一直到我们毕业。那时,只知道他的爱人,在学校东边的地毯厂上班。
张慧聪老师所教的《文选与写作》课,让范老师接了去。范老师叫范志平,河北师大毕业,曲周人,身材细瘦,头发抿向一侧,眯着小眼睛,下巴有点翘,常穿蓝色中山装,讲课慢声细语,少了张慧聪老师的洪亮和趣味。我有时上课,常有昏昏欲睡之感,索性老师在台上讲,自己在下面看课外书,写写散文或日记,不过对《文选与写作》这门课还是有兴趣的。
刘芸生老师教书法。他是江苏人,北京某大学毕业,曾被打成右派,40岁时,才在当地找了一个农妇成婚。80年代初我上学时,他近50岁,孩子还小,妻子在学校食堂上班。他中等身材,面容黢黑,头发稀疏,眼珠微突,很有精神。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王羲之的永字八法,用手指在空中写一个永字,然后瞪大眼睛,做出一个口型奇特十分夸张的面部表情,手脚并用,凝固成一个姿态,进而阐述如何通过练好永字八法写好毛笔字,以至我们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永字。刘老师教课动作夸张,气氛活跃,他还是学校教导主任。我印象较深的是,他讲写日记的几点好处,并写成文章投了稿,发没发不知下文,不过文学素养确实很高,我曾把写作的散文习作送给他批改,草稿至今仍保留着。只是一出校门,书法又丢了。到了快50岁时,才又匆忙拾起书法练习。不想,一个书法家就这样被耽误了,当然这是笑话。2016年春天又去母校,见到留校的一位同学,问起刘芸生老师,他说去年冬天已去世了,大概80多岁吧!我不禁有些伤感。
教音乐的是路士英老师,身材魁梧,眼睛眯眯的总是带着笑意,他是武安人,口音里也带着浓浓的方言味儿。我们八十年代初,刚进校园时,台湾校园歌曲才传入大陆不久,又没见过录音机,路老师上音乐课,提着三洋录音机,播放《外婆的澎湖湾》《赤足走在田埂上》,《乡间的小路》等歌曲,十分动听,这让我们听惯了那些《社会主义好》,《大海航行靠舵手》之类歌曲旋律的人,感觉耳目一新,似一阵清风拂面,如饮一口甘泉。每次上课时放歌曲,中间路老师教唱,下课前再放录音,上音乐课真是一种享受啊,我们学得也快。只是后来学五线谱,看着那些蛤蟆蝌蚪,上下跳跃,有些眼晕,总也记不住,感到少了些趣味。路老师声乐好,每到节日,学校都会在简易礼堂组织联欢会,同学们都高喊:路老师来一个!路老师就上台了,为他伴奏的是同样教音乐的冯老师。冯老师器乐好,手风琴弹得娴熟。他身材瘦小,发型是那种比较前卫的烫发,因为他教低年级课,我们没有过多交往,也没有见他上台唱过歌曲。除了手风琴,他还会竹笛二胡之类的乐器。路老师声音高亢嘹亮,是李双江蒋大为一路的歌风,他唱的《小小竹排江中游》,《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北国之春》,《乌苏里船歌》,《牡丹之歌》等。在联欢会上,学生也是展现各自才艺,薛保印笛子独奏《公社社员送肥忙》,王春凤的《美丽的草原我的家》,王建国的《我的中国心》等等,博得学生们阵阵掌声。那是一个文艺繁荣的春天,也是我们开阔眼界,汲取新知识新营养的年纪,我们每天都沉浸在欢乐和兴奋之中。我们毕业后,路老师调往市里,负责普通话推广工作,一直很少见面。前几年,突发心脏病离世了,才五十多岁,给我们留下的只有回忆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