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烟(散文)作者:静子
我不吸烟。除了被动地,有时无处可逃。
没有亲身的体味,对于吸烟,似乎没有更多的发言权。
我不吸烟,并非不喜欢烟。这种信念,缘于一个女孩子,那是一个肌肤光洁如玉的素女,她不吸烟,却从烟盒抽出一支烟,是当时流行的硬盒红塔山,夹在葱管般透明的指间,放在鼻子下嗅来嗅去,很是痴迷依恋,也很优雅,她莞尔一笑:“我喜欢。 ”言外之意,就喜欢这样静静地享受烟卷自然散发出特有的清香。我这才明白,原来,对烟,我也喜欢的。
其实,和喜欢酒一样,对于烟,天下没有几个男人不喜欢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女人天性不愿明确承认,总是那么羞涩含蓄,就心底而言,喜欢烟的,没有一半,也总有一半的一半吧。
烟,确切地说,是卷烟,小时候也吸过,经不住诱惑,和学做男人的勇气。大人们说:小孩吸烟,屁股忽轩;小孩吸烟,长大当爹。屁股忽轩不忽轩,倒在其次,主要是长大了想当爹。那种为人父的威严,是从心底羡慕的。况且,除了做爹,那时实在没有更崇高的理想了。作文里抒发的,不是真情,那理想不知是哪位英雄豪杰的,绝对与一个乡村孩子无关。
我学会吸烟,是深受邻座男孩影响的。不敢让家长知道,怕挨揍。他是独生子,不像我们七狼八虎,有了一顿,没了抱棍,且抱棍的时候多,他穿扮常新,很是派气。衣袋里老能摸出整盒的烟,村里孩子们见都没见过的漂亮打火机,里边装着电石,大拇指一按,冒出绿色的火焰。课间休息,嘴里叼着烟,点燃,吸着。吐烟圈的空隙,还忘不了念叨那得意的口头禅:“云冈烟,自来火,吸不吸就那谱。”云冈大佛,那时虽非世界文化遗产,在当地确也有名,才会成为香烟的品牌。一盒云冈烟,得拿三颗鸡蛋到供销社去换,更不用说洋气的打火机了。那派气,的确不是一般孩子,甚至家长所能有的。于是,我也学会了,不过,自己没钱买,连拔零根的钱也没有,他给一根,就吸一根,烟瘾始终大不起来,达不到屁股忽轩呢。
这大概是我最早见过的吸烟派气,后来出身社会,司空见惯了,才知道,许多人也许并不真正喜欢烟,吸盒高档品牌烟,不过是装装身份。看过一部电视剧,一位貌似颇有教养的女编辑和几个男人打伙计,家里烟灰缸留下不同品牌的烟头,她女儿看了笑话她:“妈妈品味越快越低了,中华牌换成了中南海。”当吸烟吸成了品牌,像穿名牌服饰一样,成为身份的象征,如果说孩子们那样,还有几分幼稚,颇觉可爱,而大人那样,就只剩虚荣了,吸烟的乐趣全消失了,味道自然变了,满是铜臭气。
吸烟,本是爱好,就爱那一口,发自肺腑,出乎真情,慢慢就吸出了品味。小时候,看电影,很喜欢叼着大烟斗的男人,最好长着胡子,那神情,很有男人味,远比摇着羽扇的诸葛亮更有智慧,更深沉练达。也喜欢看着劳累了一天的爷爷,半躺在炕头毡子上,打着火镰,燃着粟秸棒,一锅一锅地吸水烟。猛吸一口,慢慢吐出,浓浓的烟圈,缓缓地飘散。黑暗的屋子,烟火一闪一闪。水烟只能吸两口,猛一吹,灰烬跳出,再装一锅,再猛吸,最是过瘾。自然,也喜欢吸雪茄男人优雅的冷静,漫不经心的从容,那神情仿佛浪漫主义大诗人拜伦所说的:“给我一支雪茄,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何等潇洒。后来,见过几个漂亮的才女,优雅地吸细长白杆蓝头女子烟,淡淡的烟云,笼罩着,那景致也很醉人。
然而,小时候吸烟的情景渐渐遥远了,淡忘了。我始终没有学会吸烟。即使是在最清闲无聊的日子里,或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学会了喝酒,却始终没有吸烟的福气,一吸就头晕,闻一闻还可以。闲烟闷酒无聊茶,那只是普遍规律,并不适合每一个人。
但不会吸烟,并不妨碍我喜欢烟。偶尔漫步街头,像进咖啡馆一样,我也喜欢走进哈瓦娜烟斗坊,一座很雅致的供人吸烟赏烟的场所,虽然,在这个城市显得很另类。那里有见所未见的烟斗,布枪一样的打火机,各式各样长短粗细的雪茄。我喜欢流连在陈列柜前,也喜欢找一个角落坐下,静静地看烟客拿着长杆火柴,嚓地划着,火苗窜起,慢悠悠地点燃又粗又长的雪茄,在那里吸,猛吸之后,吐着烟圈,很享受的表情。有时一坐半天,思绪如弥漫的烟,氤氲,宁静。
曾经看过一本精致的杂志,讲述雪茄之乡一位做烟世家,在整整一个冬天,倦缩在屋子里,做一根六米长的雪茄。像雕刻大师雕琢一件精美绝仑的玉器一样,专心致至,悠远沉静,倾尽的何止是心血。我忽儿想,等有一天,像我爷爷一样,在房前院后,种上大叶烟,劳累一天之后,依然精神抖擞地伺弄烟苗。长成后,拔掉,阴干,揉碎,装在牛皮烟袋里,慢慢地吸。
吸烟,一旦成为一种乐趣,那才真正有了意义,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