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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强记散文

一到夏天,嗡嗡声四起,处处蚊子咬。除去这叮人不倦的虫豸以外,一种更甚于蚊虫的家伙,夹着地皮风浪,旮旯洪流,源源不断地游击而出。它是长着翅的地下工作者,它是不会营营唤叫却甘心攀爬厨房的常客。它的出现,不止穿行大屋小屋,大洞小洞,只要一有罅隙,就使劲往里面钻行而去,让人防不胜防。而此消彼涨之间,每有不留神之忖,它再次呼啸而过,视若无睹,行人一见此物,必大呼一声——啊,小强。

小强,是取自周星驰电影《唐伯虎点秋香》的俚语,是对蟑螂的别样尊称。蟑螂,这种让小女生厌嫌不堪、深恶痛绝,让小男人逞英雄、洒热血的地下昆虫,因为长着一张丑陋不堪,猥琐下流的容貌,每每看见时,都忍不住抬起一脚,将它灰飞烟灭。尽管它有萌态的称谓,又有不屈的秉性,但让我从它的斑斑劣迹中找出一星半点的闪光点,只好送给它一句仿写诗作罢:

当年甴曱觅角落,层层爬屋楼。湿角魂断晦暗,出巡来郊游。

豸未灭,帚先丢,泪空流。此时谁料,脚底一探,异处身首。

蟑螂性水,犹在家乡的南方常见。这种虫虱偏好厨卫、灶台,越是地面潮湿的时节,越是能瞥见它的踪迹。一掀开碗盖、桌布,冷不防窜出一撮撮慌乱不堪的脚步。它虽说让人厌嫌,却总以一副不卑不吭的表情和姿态委身墙角,默默依附着一方水土,等待屋主人来寻衅讨教一番。而其迅捷敏锐的步伐,加上错落有致的地表曲线,一张张埋好线路的遗迹被他从拖鞋和拍子的轰鸣声中蹁跹而出。可谓气煞了战士,乐死了“苍蝇”。

蟑螂的难对付是出了名的,这一点和他的老乡“苍蝇”有相似之处。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却都属于昆虫甲克一类。顽固小身,蜷缩时可像推粪虫一样卷起触须,装一下勤奋的天才;张开细翅时,又能和苍蝇一起,嘶嘶不绝地低沉一表,算是低调地飞翔。然而它和苍蝇蚊子一样,都止于低空盘旋一类,算不得有高空领地的归宿。可就是鸟不类鸟,甲壳不像甲壳,权且成为鸟雀的腹中美食而已。所以对于蟑螂的憎恶与同情,多半来自自身的先天不足。

人也一样,匍匐时躲在遗忘的角落苟延残喘,像小强一样寄居亲朋,孤零垂怜,蹒跚不止;而一有契机,升天得道,身处高位时像其一般振翅偃蹇,狂妄不已。然而虫豸的完美仅限于虫豸,位极人臣的天空终于是飞鸟的高鸣。蟑螂的渺小,只有畏缩在地面的墙角可以读出一星半点的卑微。蔷薇的香气,也只有在含苞之时,等待翘首的人儿才能采撷。蟑螂的寿命很短,一年一花开,一叶一轮回,被踩死也不计其数,一只一只,等待墙角的蔷薇弥漫,早就不再有流连顿足,躲都躲不起。

蟑螂是以卑微的视觉来俯视生命的,正如它那卑微地活着。活着是一种姿态,也是一种生活。尽管长久以来被人唾弃,但它依然不改其本性,恣意妄为地生存下去。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说的正是这种卑微得见不得世人的昆虫。在诗人笔下,在文人口中,无论如何,蟑螂的形象与身份都与美貌高贵不沾边。在潮湿的阴暗处,在人的脚下,其大胆、低调的出现,每每一处寄隅,便是引来一声惊呼,算是逃离了卑微的劫。它有它的穴居方式,也有自己的觅食生存。在一座不足四平米的小厨房,油烟滚滚,湿气萦绕,这让人呛烟的地界,人们避之不及,而小强却乐于期间。小房子,小空间,零零散散的空气,只要能生存,它就能用渺小的身躯活下去,从不挑挑拣拣。

小强的劣迹早就名声在外,我也有幸尝到它的厉害。除却这些卑微而肮脏的名词,它还是芸芸众生的一个奋斗小生,又是纭纭黔首的一个蚁族青年。蟑螂的身躯,夹杂着艰辛的泪雨,流离着颠沛的山河,倾诉着破碎的`物语。火车站,汽车站,一个挎包,一步脚印,带给我风中的淋漓,雨中的磅礴,雪中的悲悯。蟑螂小强从一个角落出来,回去的只是另一个角落。从奋斗中来,从奋斗中去。从一个卑微的业务走进公司,从一个渺小的主管另立单飞。它有其坚韧的触须,有其不变的心志,更有其不渝的泪花。小强给予我的身份的转变,还是一样的恒久与卑亢。

小强的奋斗史,就是一部含着泪水的小说史。除却给人拍打,别人唾骂,成为药材与食材的心酸又有何人知晓。它体型不大不小,不高不矮,却总被天敌发现。除此之外,它被装在瓶罐里面,用自己那褐色的体脂蛋白烘培出一道浓浓的汤药,可用来祛痰止血,防癌延年,又可用来制造财富,可谓生得卑微,死得伟大。除却这一伟大的业绩,水蟑螂的食用性在广东当地也早有耳闻。对于从不偏爱这类虫虱的本人来说,这种只限于小说笔法的巫教食用之法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着实会吓一大跳。他们说,这叫“水龟子”,并不类于普通的小强。它是靠近土元身份的物种,却有着蟑螂一样的外皮。它和褐色的蟑螂不同,长在水里,活在水泽。它是味美的昆虫,却又是让人心生不快的龙虱。相传,龙虱在广东的各大饭店俱有招牌,肉质鲜美,蛋白丰富,可以炒着吃,可以煎着吃,还有滋阴补肾的功效,算是不可多得的良药。

可话说回来,当药我不敢亲尝,作为食材,我更不敢品尝。只好留给那些敢吃螃蟹的战士,来做个壮胆的舌尖之旅吧。

小强一词,不知为何衍生出“顽强不屈”的意思,算是蟑螂家族不可多得的荣耀。据说蟑螂有不死之躯,有起死回生之术,尽管被一脚踩死,却总能在不经意的回头刹那,消失了踪迹。这不知让我为它的逃脱恨得牙痒,还是为它的不屈钦佩三生。小强是战士的代名词,已然是脱离了苍蝇、蚊子的吸血、啮臭家族,华丽丽地穿上了一件奢华外衣。曾听过媒体报道的“德州小强”,那是竞技体育的一桩神奇,身为德州球队的休斯顿男篮以第六号身份一路以下克上的经历,活脱脱演绎了体坛的神话,篮球的神奇。小强一词,为冠军添砖加瓦,已然功德圆满。而今人赞叹小强,也有溢美之词多于鄙夷之语,全然忘记它曾是恫吓妇女,惊扰小孩的孽障。蟑螂的不死之躯,我有幸得见。原在一次大扫除的间隙,扫出一堆动物的尸体,那是曾被踩死的蟑螂的甲壳。也许有一天,它误入某人的鞋板,一声詈骂,一声惊叫,“啪——”,地下一层污垢,和脚印连在一起,算是让小强走完了余生。然而,这只是一件成功的除卫,更难受的还在后头。某日,我有幸从家中得见一小强,它惶惶恐恐,惴惴不安而四处逃匿,只见我一声脚掌,踩住小强的身躯,让其动弹不得。抬脚一看,那身子,骨纹已被压缩成一滩标本,遂幸而拿起扫帚清理。然在疏忽的一瞬间,它在原地蒸发而去,早就不见了身体。逃离,装死,是这种见不得光芒的小人的本性。它的卑微,仅限于那“顽强“的起死回生。

敌敌畏,杀虫剂,灭鼠药,是升级版的防卫武器,我坚定着那信念,势必与顽强的“斗士”斗争到底。夏天的热忱,不仅招来暑气,也引来各路小强纷纷起义。它的一足一顿,一眼一须,循着气味的旮旯,四下奔跑。我不止一遍地喷洒药物,不止一遍地安防颗粒,只为那成功的迅捷传来。可一连好几天,小强没除掉几只,人被聒噪得不可理喻。那虫豸的精明与顽强,全然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敬畏它那钢铁般不屈的精神,却又矛盾与它的丑陋的外皮。它的邋遢与肮脏,早就触犯了我有条不紊的生活。不是我不想与自然和谐***处,不是我不想像华安那样与小强成为生死至交,只是那蟑螂的空气与屎粒,弄得食物中毒,惹得地面发霉。

“一只,两只,三只。”打开门窗,从家里走进,硬着头皮走进安放了敌敌畏的厨房间,清晰地看见三只小强赫然安躺在水龙头下沿,仰头四脚朝天,腹部空鼓膨胀,全然是死了的模样。好嘛,这才是我要的战果。从一个晚上出去,关好门窗,拉好纱帘,把杀虫药放满屋角,把气味盈满空间的时候,我已经想到这最恐怖的杀招。我必处之而后快,我必杀虫而敬先。天道酬勤,德道巍巍,秉着我那不厌其烦的毅力,任那小强再冥顽不化,死后丛生,也逃不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我以我心照肝胆,我以我血溅小强,等我准备拿起垃圾袋,执起黑钳子的时候,一不留神,让小强鲤鱼打滚,侧身游挺,一个角度不留心,它居然踉踉跄跄地从我眼皮底下逃脱,瞬间躲进角落,无影无踪。只留得一屋子的药水气味,独自回味。

小强啊,小强。奈何我如此费尽心机,却还是杀不死你这顽固的生命。嗟乎,哀哉,徒留一声叹息。

好吧,说到这里我就不想说了,因为我不经意间从床下看见一只硕大的昆虫,不用说,还是那小强。怎么办呢?二话不说,那必然得踩死。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不需要它来做药材,更不需要它做食物,我讨厌这种“卑微”而“顽强”的奋斗者。

2015年7月25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