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她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娟娟,她人如其名,长得娟秀清丽,白皙高挑。
她的字写得飘逸秀雅,并且言行举止之间尽显大家风范,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妹妹都不失为一个美丽的女子。
妹妹仅比我小两岁,在妹妹之后,妈妈一鼓作气为我们添了一个小弟弟,比妹妹小两岁,我们姐弟仨小时候感情特别好。相对于我的粗枝大叶,妹妹是个细心体贴的孩子,所以照顾弟弟的责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妹妹的肩上。
那个时候,常常是我跟着同龄的玩伴一起满村子疯跑瞎窜,妹妹带着更加年幼的弟弟,远远地落在后面,边跑边哭着喊:“姐姐,姐姐,等等我们……”
而我却极度不耐烦,天性好玩,野性十足的我,实在不喜欢后面带着两个拖油瓶,那样感觉没有一点儿自由。
我会独自跑开了,自顾自逍遥自在去了。等到晚上回家的时候,他们俩一身汗水一身泥地在我后面,扁着小嘴巴啕然大哭,我才发觉自己很残忍。
当然,这个时候,免不得遭受妈妈的鞭子伺候,少时,因为生活的压力,诸事的不顺,妈妈的脾气好强任性,妈妈在挥鞭子的时候,我也是不肯低头认错的,扬起一张稚嫩的小脸,睁大无辜的眼睛,咬紧薄唇,倔强的望向母亲,自至自终不哭泣,也不争辩。
每每这个时候,妹妹便扯扯盛怒之中的妈妈单薄的衣角,细声细语地唤,“妈妈,你别打姐姐了, 摔跤的,不关姐姐的事。”
而我常常不感激,甚至于厌恶,总觉得她是故意装可怜,以博得妈妈的同情。
在那个物质匮乏、经济青黄不接的年代,家里一贫如洗,仅够果腹,没有更多的物质享受,可是我们却在这样的环境里,姐弟仨的成绩常常名列前茅,得回来的奖状贴满了几面墙壁,那是父母最骄傲的所在,每当我们捧回奖状时,母的眼里总有欣喜的泪光在闪烁。
三人之中,我的成绩算是最差的,妹妹与弟弟在小学期间,都是位列年级第一,他们是老师眼里的天之娇子,如果日子能够风平浪静地一直过下去,如果妹妹能够按部就班地读书就业,我想妹妹定会拥有更好的生活,她是会前程无忧。
可是生活往往会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不幸降临,也会存在许多摆脱不了的不公平,命运有的时候,充满了变数。
妹妹就是如此,她在14岁那年突然不明所以,大病一场,不得不在中考前夕,带着遗憾与不甘办理了休学。
当时我刚好考取了 财经 学院,妈妈欣喜之余,却为高额的学杂费伤透了脑筋,原来拮据的家庭,雪上加霜。
不得已,母亲便说服了妹妹不再读书,而把读书的机会让给我,也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吧,家庭的贫困让妹妹没有过多抱怨,而是默默地收起了泪水,不再嚷嚷着要上学,安心地在家帮着父母处理家务,小小的年纪,便迅速成了农活的一把好手。
直到毕业那年,得知妹妹南下深圳打工,我的心里才开始反省,原来一直是我藏了太多的自私与冷漠。
毕业之后,我也南下广东佛山打工,与妹妹离得近了,可是联络依旧少,只知道妹妹交了个男朋友,长得什么样,品性如何,我一无所知,只是零零碎碎从妈妈那里得知,那男孩子对妹妹一往情深,脾气也好,人模样一般,但忠厚老实,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当时强烈反对,毕竟妹妹只有17岁,还没够法定结婚的年龄,又岂可轻易就托付了终身。
可是我的反对是无力的,苍白的,改变不了任何现实,妹妹19岁那年,便按家乡的风俗与那男孩子举办了婚礼,算是正式结婚了,可是因为还没有到法定的结婚年龄,故没有领取结婚证。时隔一年,妹妹生下了大儿子小杰,才回乡补办了结婚证。
20岁的妹妹,已经是年轻的妈妈了。小杰周岁的时候,我去深圳探望,见到了久别的妹妹,妹妹的脸上写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稳重,还有一丝丝疲惫不堪。那不合年龄的成熟刺痛了我的心,我想,倘若当初不是因为家庭和身体的缘故,妹妹如我一般读更多的书,那么她的现在是会有不一样的人生的。
妹妹嫁的婆家家庭条件尚可,可是男方家里只有一个男孩子,且公公婆婆是典型的小市民,计较、苛刻、爱贪小便宜,妹妹在他们家里生存得异常艰难,许多时候是不愉快却又无从发泄的。刚开始的几年里,妹妹因为太年轻太要强,总是郁郁寡欢,见不到一丝笑颜。常常在电话里向我哭诉生活的不容易,哭诉心情的压抑,我却往往无言以对,除了安慰别无他法,就连安慰的话语也显得如此苍白。
又过了两年,妹妹生了第二个儿子,取名小翔,两个孩子的到来,彻底填满了妹妹所有的私人空间,她开始改变心态,转换心情,不再如往日那般沉默寡言。再次见到妹妹的时候,她已经由那个最初对生活充满了恐惧与抱怨的小女子,蜕变成了干练优雅的女子,她变得安之若素,静若处子,母性的光辉在她的脸上浮现,氤氲成一汪清澈的泉,一眼就能够让人看到她纯善大度的灵魂;也让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温暖且明媚的光芒,远远地就能够感受到那种光芒的力量如此强大,掩盖了世间所有的不幸。
孩子稍大点的时候,妹妹便又出来上班了,因为没有学历,也没有什么多的工作经验,所以妹妹只能在车间里做员工,但妹妹心灵手巧,无论做什么工种,都能够得心应手,工作起来的时候,别人完全想象不到她只是一位从农村大山里走出来的女子,她身上的温婉与静好,她的得体与知性,她的美丽与恬淡,象一朵深谷里盛开的幽兰,娇艳清逸,暗香浮动。
印象中,记着有一次,她在电话里跟我讲,“姐,我上次有事请假的时候,写了请假单给主管审批,主管一看我的字,问我什么学历,我说是初中,他说什么也不相信我只有初中学历,直夸我天姿聪慧,说我的字漂亮极了。唉,姐,你说要是我那时候多读点书,该多好呀,就不用天天在拉上做事那么辛苦了,也可以和你一样,坐在办公室里上班,多轻松呀。”
妹妹的言语里有许多的遗憾和羡慕,但是完全听不到嫉妒与埋怨。其实我一直知道,妹妹的文章写得好,妹妹的字写得俏,妹妹的嘴巴甜,妹妹从小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乖巧伶俐,如果不是那一场重病,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学业,妹妹完全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会过得更精彩,更丰富,更有意义。
“妹,你一直都很聪明能干,现在好好过好眼前的生活,带好孩子,让他们 健康 快乐成长就是最大的成就了。”
我唯有这样讲,内心里充满了内疚与不安,唯恐一不小心又戳到妹妹的痛处,我怕她伤心,她从小就柔弱,她一落泪,我的心便也随之疼痛了。
“姐,我知道的,你别担心,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不用为我担心,最初那几年,生活那么不容易也都挺过来了,现在的生活好多了,真的不用替我担心。”妹妹的宽慰让我的心舒服不少,但是心里头依旧为她婉惜,本有更好的前程,却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而导致了被迫放弃,这样的伤痛是任谁都无法真正释怀的。
可是妹妹却真的安静下来,不再去提往日,她苦心经营着自己的生活,并且将生活经营得活色生香,日子慢慢地越过越好,孩子们也 健康 快乐地在成长中,而妹夫与妹妹两人经历过许多的波折之后,感情越来越深厚,妹妹的公婆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下也对妹妹的为人赞赏有加,越发疼爱妹妹,妹妹仿佛是守来了生命的春天,她的生活滋润甜蜜,是任何女子都欢喜羡慕的生活。
妹妹,我的亲妹妹,经历了一番寒彻骨,终得梅花扑鼻香,她以她的坚韧自信守得云开见日出,为自己创造了美好的生活,也为自己的人生涂抹上了最为精彩的一笔。她所走过的路,她所经历的事,都是她人生路上不可估量的财富,哪怕曾有过失落,有过挫败,但是她却始终以一种安宁优雅的姿态活着,娇艳秀丽,一如空谷幽兰,静静绽放,芳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