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11日上午9时,北京大学资深教授季羡林先生在北京301医院辞世,享年98岁。这是学术界的损失,更是国家和民族的损失。
就学术界普遍的看法来说,季羡林是兼容百家、学贯中外的人文社会科学界泰斗,是古文字学家、历史学家、东方学家、思想家、翻译家、佛学家、作家,……其涉足学术领域之广,当世罕见。可以说,大凡人文社会科学的各领域,几乎都留下了季老探索的足迹。追究季羡林之成为“杂家”的起因,是当代学术最引人注目的课题之一,也是学界学人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对于这个问题,季先生自己轻描淡写地把原因归于“偶然性”。
季羡林一生和散文结下了不解之缘。季羡林的散文被当做整个中国近一个世纪知识分子心理变迁的缩影,蕴含着的一种流动着的一贯的人格精神。季羡林对中国文学史上的不同写作风格广有涉猎、汲取:《史记》的雄浑,六朝骈文的浓艳,陶渊明、王维的清新,杜甫的沉郁顿挫,李白的流畅灵动,《红楼梦》的细腻,《儒林外史》的简明。这样写出来的散文,或如行云,舒卷自如;或如流水,潺湲通畅;或加淡妆,朴素无华;或加浓抹,五色相宜。长达数千字的,不厌其长;短至几百字,甚至几十个字的,不觉其短;全都灵活方便,得心应手,表达思想、抒发感情、描绘风景,都淋漓尽致,自然天成。在他笔下,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一人一事,一封一邑,都能焕发光彩,增添情趣。谈身边琐事而有所寄托,沦人情世局而颇具文彩,因小见大,余味无穷,兼师东西,独辟蹊径。对于自己的文章,季老曾说:“我扪心自问,我的感情是真实的,我的态度是严肃的,这一点决不含糊。凡是没有真正使我感动的事物,我决不下笔去写”。这才是季先生文章真正感人的缘由吧!
“真情、真实、真切”是季羡林的处世原则。在将近百年的风雨人生中,先生一直秉承“唯有真情相待,方能坦诚相见;唯有真实为事,方能有为当世;唯有真切处世,方能心阔坦荡。”先生说过,自己喜欢的人是这样的:质朴,淳厚,诚恳,平易;骨头硬,心肠软;怀真情,讲真话;不阿谀奉承,不背后议论;不人前一面,人后一面;无哗众取宠之意,有实事求是之心;不是丝毫不考虑个人利益,而是多为别人考虑;关键是一个“真”字,是性情中人。在我们外人看来,这又何尝不是季先生自己的人生写照呢?
斯人已逝,风范长存。学术上的成就、极具感染力的文自、朴素、高贵的人格,这是先生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赵仁珪说,季老的过世是一个时代的结束。这不仅仅是像他这样的学者越来越少了,还因为他在世的时候,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巨大的反差:这个浮躁的时代,和这位学术坚守者的宁静与单纯。斯人仙逝,给公众造成巨大的心理空缺,使得大众精神偶像的投射又失去了一个对象。这是先生的宝贵之处。
“风雨百年,铸造的是品格;大浪淘沙,沉淀的是真金。”“斯人已去,功过成败皆虚;沧桑正道,将上下而求索。月白风清,一代巨擘长存天地;德高望重,万古芳名永留人间。”这是人们悼念先生的语句。在悲哀的同时,人们也开始了对“国学复兴”的思索。这也许是先生对国人的最后赠予了吧!
近日,由季羡林先生生前最后一位学术助手蔡德贵写作的最新版《季羡林传》面市了。作者以一名季门弟子的独特视角和纪实的手法,详细地讲述了季羡林先生曲折的求学生涯,以及他的学术研究、业余生活等等,再现了季老近百年来漫长的坎坷人生、广博弘大的学术造诣以及浪漫多彩的生活情趣,也突出反映了一位世纪老人、一位中国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这是对先生的缅怀,也是先生精神的传承。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一位刚考上北京大学的新生去学校报到。当天事务确实很多,拿饭票,领学生证,铺床,买热水瓶等。这位新生带着沉重的行李,不知任何是好。恰巧对面走来一位老人,新生以为是个工友,就问老师傅可以替他看看行李吗?没想到老人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后来新生就去忙了,直到傍晚,这位同学才想起自己的行李还在校门口让老人看着呢。他满心愧疚地就往校门口跑,但心里并没抱多大希望。谁知那位老人依旧颤巍巍地站在那等他,新生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第二天入学典礼,新生才发现这位老人就是著名学者,当时北大的副校长季羡林先生。这位新生想到,自己竟把季老当成了老校工,耽误了他老人家那么长时间,心里惭愧极了,于是给季老写了一封诚恳的道歉信。季老在回信中写道:“因为你是学生,当年我和你一样,不过你对我的称呼是对的,无须更正,我就是一名普通老校工。希望将来你也能成为一名校工,年龄大了的时候就做一名老校工。”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没有任何的夸张和溢美。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季羡林先生高贵的人格。我还记得自己当初看到这个故事时心里的惊奇和感动,同时是多么羡慕能够沐浴先生恩泽的人们。本书的作者蔡德贵先生就是他们的其中一员。1996年,经过季羡林的同意,蔡德贵开始撰写《季羡林传》,这本书于1998年推出。蔡德贵当时回忆说,季羡林对写他自传的要求是“实事求是,不要溢美”。蔡德贵先生也真正做到了这一点。作品的语言朴实生动,叙事准确完整,引文巧妙广博,结论水到渠成,讲求以事实动人,以真情感人。蔡先生所著的《季羡林传》也成为国内唯一一部得到季先生首肯的传记作品。2009年,在原著的基础上,蔡先生又作了适当的修改和重要的补充,使作品更加完美。
作为季羡林先生的助手,作者得以比寻常人更接近和了解季先生,因此可以说,这部作品也更为生动和真实。作者在书中力图借鉴法兰克福学派思想家本雅明的写作方法,“试着用先生的引文构成这部传记”。齐鲁故土、清华求学、德邦十年、沙滩创业、燕园春秋、*磨练、不息奋斗,一幕幕、一件件,风风雨雨,近百年的人生就这样娓娓道来。
幼年的季羡林常常忍冻挨饿,艰难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先生吃苦耐劳、积极乐观的精神。到了济南后,没有了饥饿的威胁,这时的季羡林贪玩、调皮,并非一个勤奋好学的孩子,但也是在这时候,培养了对外语的学习兴趣,让他受益终身。中学阶段的季羡林,在老师的指导下,明白了学习的重要性,取得了“四连冠”的好成绩,并大量涉猎了中外文学的经典作品。顺利考入清华大学,季羡林得以亲聆陈寅恪、郑振铎等大师的教诲。毕业后的季羡林迫于生计,回到高中母校教了一年国文,使他对国学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不甘心命运的摆布,他选择了出国留学。德国的求学生涯枯燥而辛苦,取得了博士学位,原以为终于可以回到祖国,谁知爆发的战争,使他的在德国的时间延长为十年。对祖国的担忧,对亲人的思念、对人生的思考,让他更加成熟。在归国期间,和当时国民党政府所设大使馆的“斗争”,又让我们看到一个机智、勇敢的季羡林。归国后,得到当时北京大学副校长汤用彤先生的赏识,季羡林受聘于北京大学,并一手创建了东方语言系,积极为国家培养人才。经历了“*”十年的磨砺,季先生庆幸自己没有说谎,并利用在传达室看守大门的时间,完成了《罗摩衍那》的大部分翻译。恢复了自由的先生,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学术研究和教学工作中去,各种荣誉纷至沓来,面对这些,先生的朴素和真诚没有改变。退休的先生并未“退职”,用作者的话说就是“老表走新时”,因而先生的学术研究和散文创作又到达一个高峰。2009年7月11日,先生突然辞世,留给了国人无尽的哀思和对民族文化的深刻思考。
无论是先生对学术的执着追求,还是对人生品格的不懈坚守,都是我们后辈小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正如作者所说:“对于任何人来说,季羡林总是读不完的。读不完的季羡林,会给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