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回家,看到路边有卖瓷器的。想到妈妈前不久托人捎来的咸菜,便买了一个坛子回家把咸菜装起来。每天为省事都在外面吃,我以为咸菜已变味了,解开一层层的塑料袋,那特有的香味就飘出来了。妈妈就是怕不能久放,特地给我装了好几层袋,说是那样才能保持原味。咸菜还是那么红红的,润润的,妹妹笑着说:“看来妈妈的手艺还真是好,只可惜你们不知道珍惜,只看不吃。她知道了,非气死不可。”我也笑笑,用手拿起一根放在嘴里,微咸、微辣,胞生生的,香喷喷的。那久违的一些有关咸菜的往事就这样涌上了心头。
从初中开始,我就离开父母在学校住读。学校的食堂只负责给学生蒸米饭,菜,得自己带。每天也有几个卖熟菜的,几分到几角钱一份不等,但里面都没什么油。为了省钱,也为了吃得好一些,好多学生都是周末回家炒上一大钵咸菜,用玻璃瓶装了带去学校,和着偶尔买的熟菜,差不多也能吃上一星期了。当然,咸菜可不光是单一的咸菜,里面会根据每人家里的条件放或多或少的肉丝啊,鸡蛋什么的。那时我家三姐妹上学,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但每周炒咸菜时,妈妈总能变出许多的瘦肉。她说正在长个,虽然没钱吃营养品,但最起码的猪肉还是有的。两个妹妹都还上小学,住在家里,每每这个时候,总会眼巴巴地看着我说:“妈妈最偏心,成绩好的就吃得好些。给大姐那么多的瘦肉。”妈妈也总是一本正经地说:“你们以为这咸菜好吃啊?天天都吃这个,是受罪呢。”其实,家里的生活不是很差,只是她们见不得瘦肉加咸菜罢了。偶尔也有没肉的时候,但没肉了,油却会更多,同学们都开玩笑说我的菜是油炸的。我不爱吃太油腻的东西,给妈妈说过几次叫少放点油就行,但却没一次不是油比菜还多。我不好再坚持,只好去学校和同学换着吃。
去市里上中专了,学校食堂里的饭菜很是丰富,我再也不用带炒咸菜了。但妈妈还是时不时地让爸爸给我送咸菜到学校。同学中有好多是市里的,大都没吃过咸菜,每次她们都会把我的咸菜一扫而光,但她们的`眼神中有些东西却叫我觉得自己不过是个乡下人,她们之所以会吃我的东西是觉得有些稀奇。就如同一个皇上吃过了山珍海味,偶尔吃吃馒头会更香。意识到这点后,我再也不让妈妈炒咸菜给我了。一次、两次后,妈妈大概也有些明白了。因为我不光不要咸菜,我的服饰,我的性格都有了很大变化。以前我回家常和她谈我学习和生活中的一些琐事,但中专后,我们很少用心地谈过话了。在妈妈面前,我很沉默,慢慢地,她更沉默。终于,在我第四次不带她的咸菜并冲着满目期待的她说了句“烦!”后,她不再炒咸菜了。而我,更是不想在这个曾经充满温馨而今却让我觉得无比压抑的家里呆了。
毕业后,我是没和任何人商量就去了广东。而且一去一年都没给家里写过一封信,没打过一个电话。当我拎着行李站在家门口时,妈妈一脸的喜悦,迎我进屋后,不停地搓着双手,来回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念叨着做什么给我吃才好,念叨着给我床上铺哪床床单。我不知该做什么,就呆呆地看着她。一年不见,妈妈老了好多,白发已很是有些嚣张地在她头上刺着我的眼睛了。妹妹告诉我说这一年中,妈妈几乎天天都在跑邮局,家里的电话只要一响,她就会抢先去接,妹妹说:“大姐,你太残忍了!”我无语,儿不嫌母丑,可我呢,在做什么?做了些什么?
我知道怎么向妈妈认错了。吃饭时,我问妈妈:“有咸菜吗?我想吃。”妈妈愣了一会,随即就高兴起来:“有啊有啊。我去给你拿。”我知道,这许多年我们母女的隔阂应是解开了。天知道,我有多少话想和妈妈说啊。
从这后,我不管走到哪里,总会带上一些咸菜。妈妈老了,她不能给我更多物质的东西。但是,在她心目中,只要我还没拒绝她的咸菜,就说明我还是她真正的女儿。在陌生的他乡,我总会因身边有妈妈的咸菜而觉得异常地踏实。
即使一切都不属于我,即使一切都离我而去,至少,我还拥有妈妈的咸菜,也就拥有妈妈那朴实无华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