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茫茫雨幕里进入大九湖湿地公园。
雾霭蒙蒙,笼罩了四周的群山,更增加了几分神秘。站在山坳上,只见九个湖依次相连。湖岸的芦苇郁郁葱葱,高山草甸上野花盛开,好看极了。白鹭在雨幕中翻飞,一群黄牛在草甸上悠然自得地漫步,远远地看得见,它们不时把尾巴甩到脊背,或许是为了驱蚊,或许是一种惬意状态下的习惯动作。
来到湖边,巨大的奇石上“大九湖”三个字被雨水冲洗得格外醒目,我们在这里下了车,没有乘坐景区里的观光小火车,而是选择了步行,我们期待与这片神奇的土地亲近的时间更长,亲近的程度更深。
大九湖是一个山间盆地,面积约24平方公里,海拔1700米,是中国中部最大的高山平原,四周高山耸立,中间低洼平坦。这里雨量充沛,水草丰茂,日照充分,气温凉爽,被称为“湖北的呼仑贝尔”。2006年9月,大九湖被批准成立华中地区首个湿地公园,2008年5月,组建了大九湖国家湿地公园管理局。2013年,正式进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
几年前的一个夏日,曾慕名来过大九湖,那时,沿着湖边是一排排农舍,我们被安排在一户农家吃晚饭,吃的当地的土菜,喝的农民自己酿制的土酒,酒醉饭饱之后,一干人到湖边闲走,天空湛蓝,星星硕大,带着青草气息的微风吹来,凉爽极了,叠叠湖水在月色下泛着波光,群山静卧,万籁俱寂,每个人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近几年,为了保护好这片难得的人间仙境,大九湖的农户都已迁到坪阡小镇。现在,在昔日的街道上漫步,有的房子已经拆除,还有的可能东西还没有搬运完毕,都挂着铁锁,往日的喧闹一去不复返,偶尔的几声牛铃的叮当更加衬托了这里的宁静。
史料记载,远古时期,大九湖曾是汪洋大海,因燕山和喜马拉雅造山运动抬升隆起,在大九湖东南面形成了整齐对称的九道山梁、九道溪、九块平地、九个湖。大九湖也因此形成了独特的冰川地貌和高山草甸的绝妙景观。大九湖最有趣的是扎向平川的九座山峰,酷似九条苍龙在争饮甘醇,龙头、龙须、龙身、龙尾无不形象逼真活灵活现。据传神农氏采药酿酒时,曾召来了九条苍龙,它们全喝醉了,整个身子醉卧在这里受日月之精华,这就是我们看到的九座山峰,这九座山峰形成了大九湖的天然屏障。
沿着步道前行,群山翠绿,湖水涣涣,湖边的芦苇被雨水洗过,绿得让人有几分心悸,芦苇丛中,一对对鸳鸯在雨中嬉戏,因为连续下雨,湖水流量增大,水车转动得更快了,水越往北边流,流速越快,听得见哗哗的水声。北边有四十多个大大小小的落水孔,大九湖的水通过这些落水孔渗漏到汉江最大的支流堵河,大九湖就是堵河的源头之一,我们在最大的一个落水孔旁见到了书写着“汉江源”几个大红楷书的牌子。
在群山密布的神农架,有着24平方公里的平坦之地,这本身就叫人惊叹,加上独特的地质地貌,丰富的动植物资源,还有永不干涸也不泛滥的九个湖以及江南少见的高山草甸,她的美丽和神奇叫人叹为观止。
大九湖不仅有着美丽的自然景观,它还有着丰富的人文资源。
公元684年,唐中宗李显被母后武则天贬为房州(今房县)庐陵王,他做梦都想重登帝位。特命薛刚为帅,在大九湖屯兵、练兵,一举推翻武周王朝,恢复了唐号,而李显再次登上中宗皇帝的宝座。大九湖因此承袭下来一至九个字号及帅字号(亦称“挂字号”)、卸甲套、马鞍山、黑水河、九灯河、碉堡坪等十几个村落,至今还保留着娘娘坟、点将台、小营盘、擂鼓台、鸾英寨、八王寨、古盐道等 历史 遗迹。薛刚在此练兵,李显少不得会来视察探望,据说落水孔不远的一株青冈栎就是当年李显所植,距今已有1300多年。
大九湖还在被称为南方丝绸之路的川鄂盐道上占有重要位置。
四川产盐 历史 悠久,秦灭巴蜀后,出任“蜀守”的李冰,就开始凿井炼盐,川盐日渐繁荣,当时属四川的大宁(今属重庆)盐厂是离湖北最近的盐厂。清朝中叶,不少游民进入川鄂边界谋生,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从四川贩运“私盐”来湖北进行交易,为了避开官方的缉私,盐商多从神农架深山往返,于是这里就形成了一条沟通川东、鄂西的神农架川鄂古盐道。古盐道有两条通道,两条通道都必须经过大九湖,大九湖是川鄂盐道进入湖北的第一站。
在过去的岁月里,鄂西北以及陕南所需的盐大多是从四川大宁盐厂经古盐道运来的。古盐道上长年累月活跃着数百背夫和马帮。背盐工的生活很苦,背着一两百斤的盐巴,行走在崇山峻岭之中,道路艰险,虎豹出没,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更不用说生活的艰苦,他们出门时要带足沿途的食粮,在去的路上,把一袋袋写有自己姓名、做有记号的干粮寄放在沿途客店里,以便在返回的路途中充饥。有时住店晚了,客店的通铺上已睡下太多的人,店老板就用一根粗木杆沾上水,使劲往人堆里插。木杆两边的人受到冷的刺激,猛的一惊,让开一条缝,后来的便趁势钻进去。沿途的岩龛也是背盐工经常栖息的地方。夜晚,在岩龛下生起一堆熊熊大火,既可烧饭取暖,还能驱散野兽。因为当时盐的价值不菲,盐道上时有强人劫货,背盐工必须结伴而行,时时提防他们的袭击。古盐道有一处地方叫“九条命”,就是因为九名背盐工被一群强人抢走盐巴,人被捆在树上冻饿而死得名的。
我站在大九湖的栈桥上,雨还在下,蒙蒙雨幕中,仿佛看到薛刚练兵的场景,在这偏远的深山,想不到也曾是旌旗猎猎,喊声震天。我又仿佛看到背盐工列队而来,他们怀揣着对生活的希冀,不辞辛苦,在这莽莽大山深处往来奔波,正是他们的坚韧和顽强,维持了鄂西北人最基本的生活,也带来了神农架的繁荣,同时,也使多种文化在这里交汇融合,诞生了《黑暗传》这样伟大的史诗。
大九湖的晨雾和晚霞是最美丽的,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老下着雨,还没有放晴的迹象,我们不能在这里等待晨雾和晚霞了,也好,有着晨雾和晚霞的念想,我们还会再来大九湖,再来圆我们的晨雾和晚霞之梦。
回到坪阡小镇,我看到了背盐工的雕塑,许多关于生命的词语都可以从这尊雕塑上找到诠释。
坪阡小镇是全新的一个小镇,大多数人是从大九湖迁居而来,一条小河把小镇分成两半,高高低低的房子顺着小河蜿蜒而筑,掩映在片片薄雾之中。小镇是新修的,古色古香,整洁雅致。小镇上服务设施齐全,高大上的宾馆,市井气很浓的市场,布局井井有条的医院邮局学校,热闹非凡的商铺和餐馆,都昭示了这座小镇非凡的人气。
我们钻进华胥大酒店的房间,跟大都市的星级宾馆毫无二致,推开窗子,听着阵阵林涛,看到一道一道雨帘从高空垂挂而下,我们才想起,这是在神农架,是在雨中的大九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