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幕戏局,1996年。
老实说,我个人是不太喜欢看俄国的戏剧或者其他文学作品的,当然不是因为无感,而是那些名字以及那些和名字看起来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俄式昵称,且俄式痛苦让人迷茫,但痛,剧痛。第一次知道《海鸥》是初中的契科夫戏剧分享,再就是欧阳提过的“你是否记得你杀死过一只海鸥”,讲他的家庭关系。浅浅看过简介,一对拧巴的母子,移情别恋的女孩和爱而不得最后放弃的女孩,一个才华横溢但是不知道想干嘛的年轻作家,以及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不同港式文学,他们的爱纠结且简单。像是我不得不爱你,或是我爱你顺理成章,但我总有别的理由。比如阿尔卡基娜,在我看来,她有三条情感线,爱她的儿子特里波列夫,爱特里果林,爱她自己,而这三者的爱对阿尔卡基娜来说都是不可分割的。这三条感情线彼此纠缠,每条线都是另外两条线的浅浅映射。第一遍读时只觉得不知道为什么算戏剧,像男主人生一样一片虚无,特里波列夫以为自己真的爱写作,我也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写作“意义”的矛盾点是,他已经“迷路”了,他的爱和文字都抓不到了。
先说契科夫,他鼓励生活,工作,看见现实,且批判梦境。但同时他又觉得梦境是伟大的,特别的,而显示令人讨厌,现实射杀所有人,就像人射杀海鸥。即使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也没能很好理解契诃夫,当时的著名演员专门写信给他让他停止戏剧创作,托尔斯泰也劝他不要再写戏剧了,他在这新的戏剧形式上得不到理解——这就像特利波列夫——《海鸥》第一次公演以重大失败告终,当特利波列夫在绝望中偷拿手枪自杀,观众席里充斥着嗤笑声,窃窃私语声。而契诃夫坐在后座。他外出踱步,冷风摧残了契诃夫的健康,致使他在四十四岁就不幸离世。(由此我又想到早逝的艾米莉勃朗特,上帝真是不仁慈——一直无止境消耗她们三姐妹财产的弟弟去世了,她因此染上了风寒)这么可爱的契诃夫——他即便宣称“如果我不能活到700岁,我就再也不写戏剧了”,却也陆续完成了《万尼亚舅舅》和《樱桃园》——为什么不能得到上天的眷顾呢?
再说特里波列夫,他在生活中也是一个“孩童”,但和妮娜和玛莎不一样,她们选择进入成人世界,玩一些成人的游戏,而他宁愿选择自杀,留在孩童世界里。这是有一些悲壮的。契诃夫对于他的剖析毫不留情:悲壮也是浅薄的,仍然俗不可耐。他是喜剧化的哈姆雷特,选择自杀是一种悲壮的行为,但是这种悲壮也是一种庸人的行为因此显得可笑成为喜剧。“契科夫笔下的人既迷人又无用”这种说法不太确切,准确的说“之所以迷人是因为他们无用”,一方面有高尚的情操,另一方面是废物典型软弱无能。他在成人世界是有一个镜像的(索林),他有一个心魔(特里果林)。他在文学史上非常明显的对应形象(哈姆雷特)。
特里波列夫真正是一个,有追求,有野心,有审美趣味的,一个理想化的高尚的人,他却毫无用处。他明知道什么是好,什么值得追求,却仍然在过平庸的生活,不管怎么挣扎都出不来,一事无成,于是他完蛋了。
特利波列夫恨阿尔卡基娜,却也更爱她,可是这个青春已失的女人只想抱着她的名声和她所有贴给自己的美丽标签死去。此外他也由衷爱着年轻的妮娜,但她的一腔柔情全部献给了另一位青年作家特里果林,待她多年以后回来,他们的思想已全然不同了……他在短暂的生命里爱着的两位女人,他都无法理解,他的挣扎无济于事,于是在孤独中消弥。
“一片湖边,从幼小就住着一个很像你的小女孩子;她像海鸥那样爱着这一片湖水,也像海鸥那样的幸福和自由。但是,偶然来了一个人,看见了她,因为没有事情可做,就把她,像这只海鸥一样,给毁灭了。”
戏剧越荒诞就有越多对现实的隐喻,特里波列夫是海鸥,欧阳是海鸥,小说家是海鸥,剧作家是海鸥,我是那只海鸥,谁不是海鸥?
妮娜小姐也是海鸥,在湖水旁划着脚,跃跃欲试的海鸥,她曾被特里果林所抛弃,不过它没有死去,只在再一次看见特里果林后,它也被自己的爱射杀了。
谁没杀死过一只海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