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高处微白的天空一派空濛。我一抬头,目光与一团团燃得正欢的火焰撞个正着。那是擎一盖翠羽,将热情捧上枝头的南国佳木——凤凰木。它“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 我甫踏入南天禅寺的山门,就不期然地受到这以如火如荼的盛情迎迓。我与它的初相见,如此不可思议的惊艳。
两株凤凰木一左一右地偎依着。树上是枝蔓相连的缠绵,树下是铺成一地的红艳,这风雨欲来的晦闷阴天瞬间被点染出几许亮色。我亦步亦趋,频频回首。我隐约预知:这花与我,与这泉南佛国,必有某种约定,或者因缘。
我被一个轻柔的声音牵引着,屏息合十,走向巍峨丛林,佛国南天。缁衣僧众擦肩而过,碧树芳草安闲澄净,缕缕梵音萦绕于心,我一颗沾染风霜的妄心此刻如同被清流濯洗过,新鲜、洁净,如同初生婴儿。
一带逶迤的杏色院墙掩映于青樾间,瑞兽祥龙腾飞于朱红屋顶的蓝色翘脊尖端。法堂,自在佛殿,泉南佛国摩崖石刻错落有致地绵延在岱峰山麓……
花开有韵,移步即景。我追随着那个气定神闲的脚步,沿着日渐宏伟的南天禅寺建筑群行走,听着她轻柔缓和的介绍,如饮甘霖玉液,似蘸法雨佛露。岱峰山谷春意荡波,繁花含笑,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喃喃低语。短暂的徜徉,扫却一抹心尘,添上一番思悟,许是佛家的般若味道,让我的心归于尘,又出于尘。
直到巡礼寺宇一圈,重回山门,抬头,又见凤凰木。是初相见的凤凰木,又不是原来的凤凰木了。我似乎忘了它,可实际上,它已镌刻成一帧永恒,在我心中盛开。我心中一凛,复抬头,是理山法师在前面引路。声音还是那么轻柔,步履还是那么舒缓。很奇妙的,我的脑海里,凤凰木与理山法师清瘦的身影如此和谐地叠印在一起,似乎合而为一。书云:凤凰木,耐瘠薄土壤,萌发力强,生长迅速。作行道树美化环境,作遮荫树挡炎炎夏日,落叶可增肥改土,木材宜为工艺原料……无一不是,无是不利,理山法师不就是这无言的凤凰木?坚忍,奉献,燃烧了自己,将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南天禅寺,献给了以弘法、教育、慈善为宗旨的毕生信仰。
花开花谢,潮涨潮落,理山法师静守这南国古刹。晨间的宿露映射她早课的虔诚,星晚的月影临照她冥思的深邃。一掬烟色染上眉间,终是不能脱俗忘尘啊,一脚于佛门,一脚于尘世。柔软的心,牵挂着无依无靠的老人、失恃失怙的孩童、重疾缠身的'病患……人间殇恸,她用那一只拈花的素手,佛前微笑,轻轻弹指,便从一朵花蕾中绽放出一个缤纷世界。有大智慧的人让人心折,她当如是;有大慈悲的人让人钦仰,她当如是;有大作为的人让人悦服,她当如是。
这两株我初相见的凤凰木,还有初相识的理山法师。因了佛法因缘,遂成比翼的彩凤,栖居于南天禅寺一隅。周遭花自潋滟,她们不忮不求;四处人影喧嚣,她们不磷不缁。是啊,她们何其有幸,忝为佛前弟子。叩首于弥陀、观音、势至三尊菩萨座前,每一天都是惠风和畅,都是清流涤荡。
我欣羡她们,能天天在这佛门净地,聆听菩萨妙音。萎落的每一片花瓣,都有佛光抚过的圣洁,携着禅机万千,度化凡俗中人凝结于心的阴翳。我亦修了福份,结缘南天,在凤凰花下,听闻佛法,去恶从善。是的,不管世事如何诡谲多变,人心如何险恶无常,只要你我初心不改,慧眼常开,雨散云开后,一切终将风清月明。
凤凰木下,我亦站成一棵安然沉思的树。我的遐想是一尺素笺,读不出一片云脚的跋涉,读不出一捧黄叶的飘零,唯有寻觅一阐菩提妙音,去测量人世悲欢的深浅。唯愿槛内槛外,***饮春花秋月。
若有来生,我愿做南天禅寺佛前的一株凤凰木,这一生与你一起的日子,是清歌一曲,是欢词半阙,是碧水青山中品茗一盏,一杯清茶一叶飞凰羽叶;是云卷风舒间抚琴一曲,一个音符一朵丹凤冠花。
如是,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