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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老师家喝茶的散文

“水已烧好,泡茶以待”,正月初七的下午收到老师的短信,很温暖,那种字里行间所感受到的温度就像平日里读他的散文时一样。

过年前后去老师家喝茶聊天,在不觉间已经成为我每年都做的一件事情。在寒冷而慵懒的冬日,两个人、两杯茶、一壶开水,我们就可以开启一个在回忆过往的同时又展望未来的下午。人总是在慢慢养成新的习惯,然后在习惯中度过自己或快意、或恬淡、抑或是颓唐的生活。去老师家喝茶或许这已然成为我的一种习惯,只是毕业许久以来,我却一直分不清我所过的生活是属于哪一种。

一直都认为最适宜老师的季节是在冬季。穿着徐志摩式的黑色长款风衣,戴着黑色小帽,搭着一条宽厚的围巾,高高的个头配着一架镶框眼镜,有着文人自有的气质。老师喜欢读书,喜欢写文章,这一切都很合他语文老师的身份。冬日的早晨,阳光是慵懒的,比不上早起的学子,这时的它还不愿意穿透层层的雾霭,因此教室里的温暖与外界的寒冷似乎有些不相适宜,但也是这种不相宜却给了我们或许毕生都难以忘怀的回忆——有关读书、有关青春。老师每天进班都很早,每次走进教室的瞬间他的眼镜都会在一霎时蒙上一层厚厚的水雾,每当这和他包裹严实的穿戴同时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们都会为此而狡黠地低声窃笑,给我们淡而无味的高中生活平添了一种滑稽。是的,在我开始我的教师生涯之后真切地了解到,学生总是喜欢看到老师的窘态,并以此为调节枯燥学习生活的谈资,但这绝不是一种对老师的不敬。

印象中的老师是手不释卷的。早读课上,他总是捧着一本《诗经》和我们一起咿咿呀呀,之所以用“咿咿呀呀”是因为虽然他的嘴唇一直在轻微的抖动,但我几乎从来听不到他读书时的声音,这和他对我们高声诵读的要求截然相反。但我却能从他嘴角时而掠出的微笑中,读到他从那条水草丰美的河流中所体悟到的幸福,那时心里便觉得他必是读到了极好的文字。老师给人的总体感觉是安静的,我时而感到那种安静是一种超脱了现实的境地,是享受着文字给人带来的一种审美愉悦的境地,以致于很多时候我也能从他的那种境地中在无味的学习、躁动的青春里感受到一种未曾有过的静谧——一种不适合这个年龄段的静谧。但我却也很享受这种静谧,青春的律动也需要佐以安静的阅读、静默的沉思。或许这就是文字的力量,它以洞彻灵魂的穿透力感染着一个又一个的灵魂。

老师爱读书,对我读书也很是抱有期待。高中毕业后他和我偶尔的交流总是以“最近读了什么书?”之类的话题开始,以致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和他交流存在着一种畏惧,那是一种近乎于“不学诗,无以言”的潜在压力,尤其是在那段散漫的大学时光。他总是对我大学的时光流露出一种欣羡,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他也劝我珍惜时光,说我们的青春年少、书生意气是他们永远回不去的曾经。可是啊,在一个年轻的生命看来,“珍惜”是多么残忍的词汇!直至离开大学后才渐渐明白,于喧嚣的尘世里能够寻得一方安坐的书桌是何等难能可贵的奢侈。患得患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弊病,在岁月里,我们最不曾害怕失去的往往总是变成了我们最是渴望再次得到,却任凭如何努力也触不可及的东西。在散落的时光里,我们丢下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大学毕业以来,一直在寄宿制的民办学校工作,繁杂、劳累、抱怨似乎成了生活的常态,而人最可怕的也就是将生活过成了常态。每个年轻的生命都本想过骄傲地绽放,可参加工作之初那种对教育教学的热忱,却莫名地被这种席卷而来的日复一日的机械重复一扫而空。于是不可避免的,当踌躇满志变成了生活的琐碎,当远方变成了真正的远方,多少不安的灵魂都在这时候貌似无奈却又欣然地选择了沉淀,最多只不过在酒后高谈阔论之余,还能依稀地惆怅起当初梦想藏匿的角落。那段时间很喜欢北岛的几句诗:

“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而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朋友间的饮酒相聚,更多的是往事的唏嘘,而和老师一起喝茶漫谈,却能给我带来不一样的精神力量,于是我对每年一度的这段午后时光倍加珍惜。是的,我已在不觉间用上了从不曾提及的“珍惜”,我不知道这是由于思维对于生活的渐渐熟稔还是因为理想自由早已在不经意间地被岁月所稀释。老师曾不止一次地建议我考研深造,但我总是付诸一笑,曾经错过的选择总是提不起再度重来的勇气。在现实面前,我们一次次地选择了接受、包容和容忍,同时我们其实也就默许了平淡、平凡乃至是平庸。

一次闲谈间我跟他偶然提到工作的不顺,想要辞职外出游历一阵。本以为老师会像父母一样对我的将来充满忧虑,但我看到的却是他儒雅而深邃的眼中闪起的精亮的光,“想去就去,年轻人就该说去哪就去哪,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言语简短,但有力量。他总是在端起茶杯时眼神悠远上扬地跟我说,人的生活是平淡的,但人的的灵魂应该是自由的,而年轻人的灵魂则应该是冲动而张扬的。年轻就该去闯,哪怕一头是包。我私底下地猜想,那种感觉,似乎是在回味一段美好的过往。老师是喜欢写散文的`,温暖平静的笔法,很是合他平和的性格。当我还在读书时只要他每有文章见报,总是让我这个语文课代表上台朗读,与大家***同分享那流淌文字里的幸福。但我却从来不曾从他平静的笔触中读到过他如此激烈的言语,我只能想象他的生活如同他的散文一样岁月无惊,却也从未想过他儒雅安静的举止间居然也曾安放过如此一个不羁的年轻的灵魂。于是在过往的一年里,我做出的每个决定都像他说的那样,听从自己内心的决定。

就像我的学生每每都喜欢听我给他们讲我的故事一样的,我也对老师的过往时光充满着好奇,但我却从未曾细问,只是在他的文章里、笔墨间间或能寻找到他年轻时依稀的身影。很多时候在我的想象里把那个模糊的身影当成是生活在那个环境中的我,于是我们之间的交流也就变成了近乎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神交。老师几次半开玩笑地谈到和我是忘年的“君子之交”,“君子之交淡如水”,是的,一泓生命的水所需要的不是驻足欣赏,而是闭上眼睛且静默地听它汩汩地流动,感受那潺潺的水流缓缓流入自己的心绪,带走一切的喜乐、一切的哀愁。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过去的所有日子在某种程度上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它们都只不过是漫长岁月里的一颗浮尘,而年轻的那些心事,则将赋予这颗浮尘以生命,使它在时间和空间中都有着特殊的意义。而面对前程,我们只要提前烧好水,泡好茶,然后静静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