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叫你钢笔水花。因为你的蓝色,还是,因为含苞的花蕾,初绽时,你像极了一支支钢笔似的呢?我没有想那么多,我以为你就是钢笔水花。
小时候的家,每到春天,几乎被这蓝色围绕着的。初夏的样子,天气微雨,燕子也早就来了。一只只燕子,并排的,排在连队道路两旁的电线杆子上。有的干脆就排在人家院子里的晒衣竿上,或是围院子的杨木杆儿上。
呢哝着,叽叽,啾啾。商量着筑巢安家的事吗?还是在讨论谁家的院子整洁花草好看,人儿也勤快呢?我听不懂,就抱着刚采的钢笔水花,冲着燕子们喊叫着:“说什么呢?以为我听不懂吗?”
嘻嘻,告诉你们吧,我是听不懂。可是,我的花儿会告诉我的呀。知道吗?这可是钢笔水花呐。
那时,我总是想,钢笔水是用来学习用的。所有的花中,也就唯有钢笔水花最有意义了。它能激发人儿学习呀。
母亲总是常常和姥姥拉呱聊天时,会说谁家谁家的娃儿有出息呢,喝的墨水多。又说呢:“谁谁没有白喝墨水,写的书信好极了呢,字儿也整齐。”
听到这,我就会心生羡慕,也就会越加喜欢这墨兰色花儿。那时候,不知它叫什么鸢尾花,就只管着叫它钢笔水花。喝墨水的那些人,说不定就是喜欢这花的缘故呢。一定要多多采,多多的把它栽植到院前屋后。
于是,夏季时,会多采颉。会很有底气的对着燕子大呼小叫:我的花什么都会告诉我的,花儿什么都会知道的,因为花儿喝的墨水是最多的,看看这蓝色的花瓣吧。
也许,现在我会继续说:“看看这清姿颜面,再看看这端庄秀丽,这秀外慧中,宁静的样子,从里而外透出淡淡的书香味道。”
记得离家不远,有一条叫不上名字的小河。小河清澈见底,水流淙淙。河两岸长满了茵茵绿草,碧翠的蒹葭。还有摄人魂魄的鸢尾花,尤其是,一场雨过。鸢尾花一枝枝笔直的花儿,在葱翠的草地上,醒目得令人心神摇旌。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儿来欣赏,或是采一束回家去的。
我喜欢在雨后,去山野里,小河旁采花儿的。那时,一起的玩伴有个叫花儿的,她生得粉妆玉琢,小小的女孩。我们都差不多大,也都快到了上学的.年龄,一起很是贪玩。
花儿的奶奶管她很严的。不许到处乱跑,要她在家里,因为花儿的身体不好。走不动路,也总是跟不上趟儿。其实,我身体也不算好,可是,随着一群孩子一起玩耍,也倒是,没觉得什么。
花儿,喜欢和我一起。走累了,玩累了,就坐下来,她喜欢看天上的云彩,一会说像飞鸟,一会说向卷着浪花的海水。我看那一片云,都像是一匹马,每一匹马呢,都欢快地驼着满满的,妖艳蓝色的鸢尾花。
直到读书了,才知道,古代想来读书的人,就用马背驼着书简笔墨的。每次读到那些孔子周游列国,老子写作道德经,古人攻读赶考……俨然似看到一匹匹骡马驼着书简笔墨,踏过山水,穿过古道云烟。
可能那些书简笔墨,最后演变成了一枝枝鸢尾花,也说不定呢。那时,什么也不懂,但是,几个小孩子,凑在在一起,也会学着大人说话,也会争论。到底争论些什么,也记不清了。童言无忌,什么也敢说。
有时候,争论得面红耳赤,大有一辈子也不来往了。一个吐口唾沫:“再也不和你玩了。”
另一个:“谁稀罕和你玩啊?再也不理你了呢。”
各自回家,分道扬镳了。可能吵闹的眼泪还没有擦干呢,一场雨后,彩虹出来,神奇的跨在连队的东方呢。红黄蓝绿青淀紫,一道杠一道杠地数着。
就又喊着,一起去采花了。见到鸢尾花,先采到的一个,就会分一朵给没有采到的:“好看吧?拿着吧。”
那一个也早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拿手里,连忙说:“好看,好看,真好看,嘻嘻。”
我和花两家离得不算近。却总是凑到一起,她有姐姐的,却总是喜欢和我一起玩耍。很早她没有了母亲,是奶奶一直照顾着她,每次来我家,母亲也总是把家里好吃的东西拿给她吃的。
母亲总是说:“没娘的孩子,苦呀,多让着她。”
好在花儿的父亲对花儿很好,姐姐也让着她的。邻居的孩子们也都谦让她些个。她胆子很小,人儿又弱。一只老鼠就能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呢,但是,每次采起花儿来,她就好似变了个人似的,那般欢快,那般的兴高采烈。边哼唱着歌儿,边奔跑着:“看呢,看呢,那有一朵,那有一朵,那有一片呢。哈哈。”
草地上荡漾着花儿的笑声,从来没有过的幸福笑脸,那眼神好似里面有一团火苗,在燃烧。因为奶奶说过,钢笔水花,其实是神仙,会医治百病的。
花儿,很渴望会有那么一个医治百病的神仙,会将她的病医好,她会像所有同伴一样,健康快乐地生活。
人们都喜欢花儿,也喜欢同她玩笑,经常有人会问花儿:“花儿,你是哪一种花儿呀?”
花儿羞涩地低头说:“没有问过妈妈,可是,我是觉得我是钢笔水花的,因为我喜欢这钢笔水花儿,喜欢和它一样站在水边儿,站在山坡上。嘻嘻。”
花儿,是快乐的,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忧伤,但是,她有喜欢的花儿,有喜欢的家人和伙伴。我呢,虽然,没有姐妹,但有花儿有蓝色鸢尾花儿,有那么多的伙伴和花儿,因此,我同样是快乐的。
小学校,就在连队里,不用走很远的路的。我们一起到了上学的年龄,就都报了名。可是,花儿却没有去上学,她在上学前,突然病得很厉害。
几乎,我每天,都去问问花儿奶奶:“花儿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就快上学了。”
奶奶就会说:“快了。快了呢。”
可是,一直没有回来。又一次我去问奶奶,奶奶就说:“花儿走了,找她娘去了,上天堂了。”说着就流出眼泪,转身拿出了一只文具盒:“别找了,你再也找不到她了。你好好上学了吧,这是花儿的文具盒。她用不到了,你拿去用吧。”
打开文具盒,竟然有一支崭新的钢笔,旋开笔帽,看见钢笔笔尖,好似一枝钢笔水花的花苞,闪耀着蓝色光芒。
泪水忽然就落下来。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生死,不知道,生离死别。以为真的有一个天堂,遥远而不可及。很是怪花儿,走得匆忙,竟然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
还不会写字儿,肚子里没有半滴墨水。也就会写几个字儿,真想写封信给花儿:“花儿,到底去哪里了?知道吗?我想你了,你好吗?”
于是,与花儿一起时的美好,渐渐清晰起来。她的温柔,默默的似不存在,而又无时不刻,充满在周围。空气一样平常而不可缺少,花儿一样温馨。她的欢乐她的说笑,她的美丽她的友好她的懂事……一一的层次分明起来。
等到再大些,当看到一副梵高的,叫做《鸢尾花》的名画,我震惊地看着,我的童年又一次如花盛开,那些走远的时光,那些斑驳而青苔般滋生绿意生机的记忆,再次激活。
看到画面上的鸢尾花,除了惊叹大师的自然与艺术之美外,那就是画面上的一枝枝蓝色鸢尾花,这幅画,整个空间几乎都被鸢尾花所覆盖,只有左下角的一小部分可以看到棕红色的土地;而整个画面上的鸢尾花大部分是蓝色的,其吸引人的视点又着重在鸢尾花的叶子上,似乎这些大量的叶子是主角,而这些叶子的颜色是蓝色的,如大海一样普遍普通的蓝色……
就在这蓝色充满画面的一角,有一朵白色的鸢尾花,在整幅画中显得高贵而十分突兀,有点点孤独,却又是那么热烈的渴望着生命的眷顾。我立刻想到了花儿,想到花儿,就似一朵白色的鸢尾花。
它在一片片蓝色鸢尾花的土地上生长,她却不被蓝色包围,它孤独而又有着淡淡的忧伤。那是,对生命的渴望与热爱;那是,对生活的憧憬与期望。
也许因此,我过早地触及到了生命,感受到了生命的更深意义。生命之轻,令人无法承受,生命之重,让人倍加去珍惜。
哦,鸢尾花,无论你是鸢尾花,还是是钢笔水花。你都是我童年最美丽的花朵,我的欢乐我的心伤我的思念我的伙伴,以及对知识的渴求,一一的,都珍藏在花蕊里,淡淡的散着香。
如今,鸢尾花呀,依旧生长在家乡的土地上,一簇簇,一丛丛,盛开的美丽芬芳。似一道彩虹,横跨在雨后的山野上,闪着神彩光芒。
鸢尾花,我念你,更加思念花儿。最后,还是想问那句:“花儿,你好吗?很想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