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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漱石《草枕》‖行旅在外,结草为枕,只为“非人情”的逍遥

行旅在外,结草为枕。是为“草枕”。带有一种令人向往的诗境。而头枕“草枕”之上,想必会有一场美妙脱俗的梦。

《草枕》是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散文体小说,讲述的是一位青年画师因厌倦噪杂浮世,独自一人扛着画具箱和小折叠椅,走进山野,在迟暮的春色中,放慢脚步,享受自然之美以及“非人情”的逍遥。

这样的旅行,于现实生活中既奢侈又浪漫,是很多人心向往之,意欲为之,而不可得的。 毕竟,生活中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草枕》的故事主人公就是如此,但即便有再多俗事缠身,故事中的“我”仍不想舍弃片刻安宁,这样的选择才最可取。

夏目漱石在《我的草枕》中说,他只想表达一种感觉,只要在读者心中留下一个美好的感觉就行了。

为此,《草枕》这本书情节简单,没有事件的发展过程,很多物事看上去无头无尾,但美好的感觉贯穿始终却是毋庸置疑的。

故事中的“我”将自己的旅行置于“非人情”的境界。

何为“非人情”?“非人情”是指超越世俗人情与道德的美的境界。 这是夏目漱石的艺术观,具体化的成果就是这本书。

在《草枕》中,夏目漱石将“非人情”的天地定格在温泉旅馆,需途径迂回曲折的七曲路,方能抵达。 期间,就算是步行都十分吃力,但沿途却有曼妙景致。油菜花、蒲公英、山樱花,还有不绝于耳的鸟鸣,烘托出一片物我两忘的“非人情”。

画家的前来是为了画画,可最终没能完成一幅画,只有顺着心思写下的几行诗,也不足为道。但他却认为不管有没有作画,到头来都是一样。

在难得的宁静中,他只把心思停留在思考和感受上。 何为艺术家应有的态度,如何拥有艺术家的人格,什么情况下可以将自己变作画中人、什么情况下不行,为何唯有站在第三者的立场,像读书、看戏那样,才算在站在了艺术的角度,等等,所有这些“非人情”的思考,是这本书的亮点。

这些文字,读了让人感觉心中通透敞亮。 因为,寻常中人们往往不自觉地困于自我的狭隘,不能把目光放开阔,也就走不出俗世的牢笼。

毕淑敏说,你必须得一个人和日月星辰对话,和江河湖海晤谈,和每一棵树握手,和每一株草耳鬓厮磨,你才会顿悟宇宙之大,生命之微,时间之贵。

就如书中的“我”一般,如此,方可在旅途中、旅途外走出自我,活成生活的艺术家。

《草枕》的精彩之处,并不只是“我”的“非人情”之旅,更有“我”的“非人情”之遇。

故事中,作者不仅安排画家去到一处“非人情”的天地,还将那方天地中出场的诸多人物都塑造成近乎“非人情”的形象。

如会吟出“秋日来时,吾亦如芒草上的露珠,缥缈消逝”如此典雅短歌的 茶店阿婆 ;如因她的特立独行在旁人眼中是“疯子”,自己却活得随性诗意的美丽女子 那美小姐 ;如认为画家也有博士学位,以为鸽子的眼睛能够夜视,将几乎不能称之为画的达摩图扬扬得意挂在墙上的 观海寺和尚 ;还有 理发馆的师傅 ,古井的 源兵卫 ,喜欢收藏古董、展示古董的 志保田老先生 ,赶去战场的 青年画家久一 ,等等。

在故事中出现为数不多的“我”的行旅之遇,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成就完美的“我”之“非人情”之旅上尽了一份力量,添了一份色彩。

特别是那美小姐,她是画家旅途之遇的主要人物,也是这趟旅程最接近“非人情”的人物。书中他们的很多对话都很精彩——

比如,当画家问道“这里和京都,哪个比较好”时,那美小姐说:

“其实都一样。”

“这种安静的地方,反而轻松自在吧?”

“无所谓轻松不轻松,人生在世过得好坏全凭自己的一念之间。如果因为讨厌跳蚤国就搬去蚊子国,其实毫无帮助。”

比如,当画家提到境池时,问道:

“那是适合画画的地方吗?”

“是适合跳水自杀的地方。”

“我暂时还不打算自杀。”

“我说不定近日之内就会自杀。我投水自杀浮尸的样子——不是痛苦挣扎的样子——是安详死去浮尸水面的样子——请你画成美丽的图画。”

而,作为读者通过这些人物看到的是远离了的自然美。是的,远离。

就如夏目漱石本人,当时他也是受到夫妻问题、家庭问题、健康问题、经济问题等诸多问题的困扰,而我们无不和他一样,身处噪杂俗世,无时不受私情杂欲、是是非非的叨扰,当看到那些清新“自然人”的生活,心中是说不出的羡慕。

这也是读完《草枕》合上书页,留下来的触动和感悟。诗意的心境和生活,不受人情羁绊的自然主义,是我们始终向往、始终追随在路上的。

其实,说起探寻“非人情”的理想生活,我们不必走远。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很显然,夏目漱石的“非人情”是受我国陶渊明和王维的影响。这一点,在书中有直接说明。

不过,夏目漱石虽然创作了《草枕》这样一本书,一心想逃离现实,隐居山野,追求自然,但对于他本人而言,现实生活再痛苦难缠仍不可长久逃离,“非人情”的境界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持续太久。

此话不假。 可见,当画家在“非人情”的天地徘徊、逍遥片刻之后,还是会回到现实生活当中去的。书中“我”和那美小姐一行人乘船去车站,就是画家回归现实世界的表征。到此处,画家的“非人情”之旅也就结束了。

好在,画家在最后时刻自那美小姐身上见到了他的画作唯一缺少的“怜悯”表情。如此,他心中的画面得以完成,脚下的“非人情”之旅也得以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