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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傍徨散文

天地良心,我老婆也可以作证,我的确是个男人。

 然扪心自问,我觉得自己更像个女人。至少我像大多数女人一样不愿提及自己的年龄。尤其两个月前,当我无奈而沮丧地步入不惑之年时,不知是谁泄露我的“机密”,一帮老乡大呼小叫着要给我庆祝生日,那一刻,我就好像一个潜藏多年的嫌犯终于被抓捕归案。

 太快了,人生匆忙何以至此?

 记得年少时,看爷爷干瘦而又佝偻着的脊背驮着滚烫的太阳,我多想快快长大,那么爷爷就不用干活了;后来看邻居阿哥在鞭炮唢呐声中,娶回千媚百娇的新娘,当晚我就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长成一个帅小伙,然后向班上那个我一直偷偷喜欢的女生求婚……

 像大多数孩子一样,我小时候最盼望外婆过生日,因为那天,外婆家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可十二岁那年,我第一次拒绝跟妈妈去给外婆拜寿。妈妈非常生气,问我为什么,我说,每次去外婆家,只能在厨房里吃饭,从来上不了酒席,所以不想去了。妈妈听了,不再说什么,就带了弟妹去了。谁知过了不到一个小时,舅舅来了,说是专门来接我的,并许诺今天一定让我坐席。听舅舅这么一说,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待忸忸怩怩地到了外婆家,外婆亲自迎出来,疼爱地摸摸我的小脑袋,感叹说:“原来我外孙长大了,以前没让坐席,真是委屈了。”听外婆这么一说,我脸更红了。从那以后,外婆家的酒宴上,总有我的一席之地……

 这么说罢,真正标志我长大的是十五岁那年,当时我鼓足勇气,决定向家里的最高权威挑战——那是我有生以来,与父亲发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激烈地争吵,而这之前,在严厉的父亲面前,我常常是手足无措,噤若寒蝉的。至今记得,父亲当时一定气坏了,最后,他几乎哆嗦着嘴唇说:“要不是看你长大了,我真恨不能抽你两只耳光。”父亲终于承认我长大了,那一刻,我嘴角浮出一丝得意地微笑!

 是的,一直渴望长大的我,终于迎来了这一天。但接下来狰狞的现实,却狠狠地教训了我的年少轻狂——

 学业上,我名落孙山,情场上,我铩羽而归,几番创业,皆折戟沉沙……原打算先立业后成家,可是,眼看着同龄人纷纷娶妻生子,而我的理想却似乎如遥远的地平线,注定永远无法握在手心……我终于认命,最后,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我半推半就地步入了围城……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而我们原本就没有爱情,所以也就没有埋葬的忧伤。不过,我觉得婚姻更像一张舒适的沙发,因为妻子至少美丽温柔:在外,她满足了我作为男人的虚荣,在家,又包容了我的大男子主义,虽然有时不免唠叨和抱怨,但终究不离不弃地伴我走过了十多年的风雨,在风雨中,我们有过太多的眼泪和欢笑,但我们的手却越握越紧……

 说真的,我一度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平淡平安,享受简单的快乐,并在享受中任时光从指缝间静静溜走,激情亦如酒精般悄然挥发……直到有一天,偶尔从镜子里发现鬓角一根躲闪的白发,它就好像一枚银针,狠狠地刺进了我的眼睛,同时也刺痛我的心……一叶知秋,那一刻,我仿佛嗅到了衰老的气息……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从那以后,我一直害怕过生日,更不愿意举办生日聚会,在别人听来欢快的生日歌于我不亚于悲哀的挽歌。所以多年来,每逢生日那天,我更愿独处,莫名感伤。而且在人前,也不愿提及自己的年龄,只是近乎夸张地感叹“老了呀老了呀”,就好像一个可怜的小贩面对税务人员,总是抱怨生意难做啊,并极力隐瞒自己的真实收入一样。

 但更多的是迷惘。作为一个一向自诩为乐观主义者,一直声称对于人世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能够坦然面对并随遇而安的家伙,为什么会不堪一根白发的刺激?我到底害怕什么?又在顾忌什么呢?

 直到几天前,我读了好友天山的博文《迈进四十》后,我恍然大悟,在惊叹他搁笔十年,却依然能写出如此优美而不失厚重的文字时,更感叹他对于人生的那份从容和自信。

 值得一提的是,天山这小子,“贵庚”才三十有七,却满怀豪情地跳着喊着要迈进四十的家伙,从当初的放牛娃到文学青年,再从一个与我合伙开店的.毛头小子,在历经十余年的打拼后,终于成功济身于富豪的行列……而我呢,十年前还是与他蹲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同伴,在历经一次次创业失败后,心灰意懒之余却又别无选择地成为一只“快乐的候鸟”,至今无奈地栖身在异乡的屋檐下,多少疲惫的梦里,依稀看见年老的父母一人搀着年迈的奶奶,一人拉着年幼的儿子,在门前站成心酸的企盼……

 真要感谢这小子,是他的那篇博文让我醍醐灌顶,好歹弄明白自己到底害怕什么了:原来人生就像一场考试,当结束生命的钟声敲响时,每个人都要交上自己的答卷。而我呢,眼看“考试”的时间已然过去了“四十分钟”,脑子与答卷却还是一片空白,这如何不让我惶恐不安?再瞧瞧身边的好友,正从容不迫地奋笔疾书,因而显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同时,我也省悟,男人的自信是需要事业来支撑的,就好像女人的美丽离不开爱情的滋润一样。而我,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纵然雄心犹在,还能够重拾一度失落的梦想,并梦想成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