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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山寺的相关记述

其中《钦山寺规划示意图》是县里相关部门负责人邀请钦山寺周围老年村民座谈,依据他们的回忆指画绘就的:巍巍的雷峰钦山下,高耸的青龙白虎山之间,苍翠的木鱼山脚,一大片殿堂亭阁,鳞次栉比。歇山式单檐屋脊,檐牙高琢,错落有致的建筑群沿一条中轴线随山势逐级抬升,自东向西次第铺展。寺院内外隆起大团大团浓绿,几处池沼波光粼粼,一湾清澈溪流潺潺穿行其间。仿佛不时飘逸几缕悠扬悦耳钟磬声。佛家有语“听钟声,少烦恼”。悠远、深邃、静谧、闲适,好一参禅悟道、修身养性的去处。

《规划示意图》标示,依次为:三间宽13米深8米的山门殿,两侧各有一放生池。过钟楼鼓楼后即是宽21.5米,深10米的五开间的关岳殿(下殿),左为青龙亭,右为白虎亭,后侧建有规制稍小的韦驮殿、彻兰殿,还有千佛塔耸立在下殿左侧。穿行30米甬道便是中殿——大雄宝殿,面阔五间,中三间宽15米,边两间宽8米。前后回廊,青砖漫地,雕梁画栋,镂空花脊。正中供奉佛祖,两旁分列十八罗汉。据吴泽元、李嘉泰老人回忆,佛祖金身高近10米,中柱径粗1米上下。殿两侧有龙亭、弥陀殿、五百罗汉堂及各式寮房、客堂、斋堂等,右前侧即是那棵古罗汉松。穿过花圃,登上1米高台阶,是一排三座殿堂,自北往南依次为文殊殿、观音殿、普贤殿。三殿两旁各是禅房、寮房、功臣楼、药圃、伙房。再往后踏上1米多高的台阶,又是一宽敞庭院,正中坐落与下殿规制相当供奉历代大和尚牌位的祖宗堂(上殿)。左侧是方丈室、住持室、居士楼,右侧是先觉堂、寮房。最后穿过后院围屋就是钦山、雷锋下的坐凸山了,丛林里、池塘边多为和尚打坐、做功课之场地。有几处建筑引人注目,正对中轴线距山门大约400米的最高处有十八层宝塔屹立,由东侧往下为历代老和尚墓、扫墓亭、化生炉、雷公亭等,它们全都掩映在几百亩参天古树名木组成的风景林里。

但是,这一切,在1969年年末时就彻底毁灭了!当然,钦山寺的衰落还要从清末延续至整个民国时期的“庙产兴学”运动说起。清朝末年太平天国、八国联军等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大清帝国国无宁日,国力日衰,仁人志士争相奋起,西学东渐。盛行千百年的中国佛教根基开始动摇,对其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庙产兴学”。在教育救国的号召下,各地新式学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在大大小小的寺庙中,学堂的喧嚣、拥挤无形之中限制、挤占了寺庙的佛事活动空间。钦山寺与时俱进,兴学也不含糊。钦山寺新式学堂于1899年春始业,首届就读有澧州、安福(临澧)、石门、安乡等县三十余人,若干年后这里走出了辛亥革命元勋林修梅、新中国国家领导人林伯渠、中国化学工业先导实业家聂汤谷等近现代名人。

据几位出生在民国(迁台前)中后期的老人回忆,尽管一直办学堂,但寺院没受到太大损失,山门殿民国30年左右还认真装修过。当年随民国政府由南京迁西南时顺道回故乡的中央政府要员刘善初先生因年迈体弱又厌倦政事,便借机称病辞职,退隐林泉。老先生亲笔书写“钦山禅林”四个大字,住持另请资深手工艺人用五色碎瓷片镶嵌勾画。旭日东升,辉映山门,色彩缤纷,有如佛光照耀,佛子降临。山门侧悬挂一个两米多长、直径零点五米、中空直形木鱼(唐或五代以前木鱼均为长形或直形,用于敲击报晓、报警用。北宋末以后演变为团鱼,用以诵经念佛),用莲花棰敲击,声响传出老远,这是召唤周边数里劳作的农工、僧人歇息、用餐之用的。据说很早很早以前它是挂在木鱼山上的,这便是木鱼山称呼的来历。寺里还有一镇寺之宝,方丈一般秘不示人,僧俗均称“九火铜菩萨”,重百余斤。“九火”即指多次冶炼的高纯度精铜,雕作十分精美,也不知哪朝哪代宝物。另外给几位老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后殿中门两侧大书“人要”、“知足”。这是佛门箴言,也是中国人的***同祖训,在人们被物欲横流弄得六神无主的当今它无疑是一剂警世、解毒良药。

时序进入1952年,钦山寺开始了末日生存倒计时:先是“打泥胎”“打菩萨”,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据说当时当地远近也引出了不少“精神事故”,千百年的精神寄托一朝被粉碎,难怪不是“东家奶奶中了邪”,就是“西家婆婆鬼缠身”,不过只能私下里说说。菩萨没有了,和尚赶跑了,只有三个外地无依无靠的和尚留守,大庙空空荡荡。顺理成章,山门殿成了高级社办公处,下殿、中殿、后殿等改作榨坊、仓库等。小时候在此生活过的阳桂生如此描绘他儿时看到的场景:“我看到时,仅剩一进,也仍然气象阔大,辟作油榨坊和村部,里面全是大的气势,房子大,油榨大,辗盘大,炒锅大,火大,气力大,给人的感官冲击大。”

1957年急于摆脱贫穷和急于事功的中国开始了经济过热,紧接着劳民伤财的人民公社化、大跃进运动盲目强力推进,“一天”要“等于二十年”,要“超英赶美”,如此高调大跨越发展,不吃祖宗饭,不败祖宗家业,不把祖宗东西拆东墙补西墙如何能成?1950年代后期又正是战乱后生人的上学高峰期,拆庙修学校势所难免,好大喜欢的一些领导同志还“搭车”拆庙修衙门。无庸讳言,我们很多时候沾沾自喜的“跨越式发展”“超常规发展”“优越性”,不少是以败坏祖业,搜乱百姓或者完全不顾及子孙后代福祉为代价的。

据钦山寺四组的熊叔明先生说:1957年时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的林伯渠(其外婆家在寺边)回临澧老家,还专门派秘书来钦山寺宣讲中央政府关于保护名胜古迹的文件,其人在他家还住过两晚。尽管如此,大势所趋,于事无补。

1957年拆下殿,砖瓦、木材运往六公里之外乔家河修建刘市区公所(1980年代末取消区一级建制);1958年拆毁上殿、寺院周长400米围屋、西边客堂等,人搬船运,走澧水入溧河,至城关落凤坡上岸。现在60岁上下,当时在澧县第一完全小学就读的人,都曾多次参与搬运从船上卸下的砖瓦木头,***建了一完小四幢大瓦房教室,1990年代后才逐渐拆除,由钢筋水泥建筑代替。拆毁宏伟的大雄宝殿已到1969年,当时急于修建乔家河党校,1970年又将剩余部分材料建了乔家河干校(亦称牛棚)。据目击者村干部李嘉泰、熊叔明说,当时村民得知消息后曾鼓动党支书李嘉泰出头阻拦,而刘叔明与刘连浩则专门上县里找县委黎少春副书记和负责拆除事宜的干校校长陈敦亚(后任民政局长)理论,当然,毫无作用,中殿及剩余建筑全部一扫而光,包括柱础、台阶石、和尚墓塔、碑,或运往县城修补街道,或就地修筑涵洞等。某乡林场趁火打劫,抢运一批材料修了场部。笔者曾想:如果放到现在,村民们会敢聚众“阻工”的,当然现在谁还会那么愚蠢地去拆毁僻远山区的一幢老房子呢?但也不尽然,同样的蠢事只要有利官运士途或中饱私囊,他也会去干的。十来年后,侨居日本曾住过持钦山寺的宗智法师,1983年、84年率僧众拜谒钦山寺,大师独对那棵熟悉的孤零零的罗汉松,他“礼祖无寺”、“拜佛无尊”,只得泪流满脸,怏怏而返。唉,何其悲乎!何其痛乎!另据县宗教事务局吴局长说:前不久新华社两位记者慕名要采访钦山寺被挡了驾,担心现状曝光而被取消省重点修复、保护名录。

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在《<20世纪中国学术大典>;序》里说:“日本人把西方文化同该国的传统文化,包括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伦理道德等等融合得十分成功。新的学到,旧的没丢,达到相当高的和谐。”我们这一代无产阶级事业接班人,曾以为打碎一个旧世界是多么痛快豪迈的事情,历史证明那只是自欺欺人,受伤害的还是我们自己以及我们的子孙。这个世界是祖祖辈辈含辛茹苦积积攒攒给留下来的,不仅仅是传给我们这代人的,还是传给子子孙孙的,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独自判定祖宗遗留的东西是旧文化、旧世界,因而必须彻底砸烂!最近有学者指出:“人类成长需要丰富而多样的文化土壤,实践证明,无论多么英明的人物都没有能力为广大人民群众提供统一的健康的文化土壤。”(《随笔》2006年第一期)“旧世界”、“旧文化”是被我们破坏了,几十年过去了,“新世界”、“新文化”至今还没大看到。兄弟姐妹们,我们不仅将没有脸去见我们长眠地下的祖宗,还无颜面对我们的子孙后代!

令人痛惜的事还有:钦山寺还幸存唐时水井一口,井西南五米处,原生长一棵大樟树,不知树龄多老,只知径粗二米,树高二十来米,树冠遮盖亩余。据林业专家估算,长成这么一课大树,应不少于500年。500年按20岁一代算可要上溯25代,它可是我们老老祖宗同在一片蓝天下的邻居、朋友。1957年为了眼前利益,毫不留情砍伐了这位“祖爷爷”,又嫌粗,改小它后做榨油用的木榨,它老人家现在还在木鱼山上一个黑暗的小榨坊里栖身。有人说:在文化贫困的地域上,古树很难保存下来;文化繁荣,经济发展,地域兴旺,人们自然会唤醒和动物、植物和谐为邻的意识,自然会唤起对古树的感情和保护行为。观音殿北后侧有一棵古老的樟树被砍伐后,有人挖出它的树蔸,竟雇用了十六个壮劳力才抬走。还有坐凸山上大片大片的由古树名木组成的风景林,费时一年一棵不留地砍伐殆尽。它们外运烧成木炭,供外地机关单位大炼钢铁用,或被送到道河乡马头山修筑土火路,2.5公里长的“铁路”枕木全是钦山寺的古树名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