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散文网 - 中秋的诗句 - 谁有关于描写祖国山河风光的诗句、文章?

谁有关于描写祖国山河风光的诗句、文章?

1.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柳宗元:《江雪》)

2.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王之涣:《登鹳雀楼》)

3.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杜甫:《望岳》)

4.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李白:《关山月》)

5.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曹操:《观沧海》)

6.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李白:《望天门山》)

7.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李白:《独坐敬亭山》)

8.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陶渊明:《归园田居》)

9.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辛弃疾:《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

10.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苏轼:《题西林壁》)

访成都杜甫草堂

熊召政

春来惆怅浣花乡,无限江山一草堂。

细雨酥泥红满路,竹筒楠影绿盈窗。

每因战乱伤襟袍,历尽沧桑壮酒肠。

流寓锦城听杜宇,诗人独自话凄凉。

坐在杜甫草堂的茶馆里,我写下这首诗。数年来借助银翼,频到成都,也曾得暇三访杜甫草堂。诗人出身的我,一直想为这草堂写点什么,但不知为何,总找不到感觉。此番从峨眉山归来,心如青衣江上的行舟,还航行在盛唐的烟雨里。再来到这成都的杜甫草堂,细细浏览柴门花径,穿过一丛丛凝烟滴翠的新竹,看高大的楠树把四月的烟雨中的春光,撑了一个满庭,心中便突然生起无尽的惆怅。于是,就有了上面这首诗。

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诗人是绕舌的一群。中国以诗国著称,诗歌在中国,如其说是艺术,不如说是一种生存状态。在古代,中国的为官者,几乎没有谁不会写诗,他们中产生了许多大诗人,像屈原、宋玉、鲍照、庚信等等。这情形在唐宋两代尤为突出。在唐有张九龄、王维、柳宗元、元稹、白居易、韩愈、杜牧、李商隐等等:在宋有王安石、晏殊、欧阳修、范仲淹、苏东坡、辛弃疾、陆游等等,都是诗坛中雄视千古的人物,同时又都是高官。同以上这些人相比,杜甫官职卑微,所谓工部,比之如今,充其量是个处长级别。但论诗不论官,何足挂齿的小官并不妨碍他获得“诗圣”的地位。

中华民族勤劳、智慧,十分优秀,但同时又极尽虚荣之能事,凡事都要夸张。譬于圣人,全世界获此封号的,加起来恐怕也没有咱中国多。周公且是中国政治家中的第一位圣人,孔夫子是中国文化的第一位圣人,有“万世宗师”之美誉。另外,诸如书圣、草圣、诗圣、棋圣、艺圣、画圣、歌圣等等,不一而足。发展到当世,愈演愈烈。这种现象的产生,实乃是远古生民图腾崇拜的余绪。圣人是崇高的,不可企及的,我辈仰望,窃窃惭愧自己的愚笨。可是站在这杜甫草堂中,马上就想到一个问题:为何这草堂,从来没人称它为“诗圣草堂”而要直称为“工部草堂”?难道圣人的头衔,还敌不过一个级别卑下的工部员外郎?

公元758年冬,从华州司功参军任上弃官流浪的杜甫,携家带口来到成都,借寓于浣花溪畔。翌年春,在友人的资助下,在浣花溪上游选了一块地,盖起了几间茅屋。这便是最初的杜甫草堂。杜甫在这里住了三年零九个月,写下了两百四十多首诗,在他死后,草堂数度易主终成废墟。直到一百多年后,来成都做官的晚唐诗人韦庄,在浣花溪畔找到了草堂遗址,缅怀先贤,他在遗址上头盖了一间茅屋,这是后人纪念杜甫的第一座建筑。又一百七十年过去,到了北宋神宗元丰年间,有一位名叫吕大防的进士仕宦锦城,在再度顷圯的韦庄版的草堂遗址上又一次重建。这一次规模略大,其壁间绘有杜甫遗像,供人瞻拜。半个世纪后,已是南宋初年,时任成都知府的张焘来到浣花溪边,面对草堂凋敝之甚,遂再度培修,新增二十六通石碑,遍刻杜诗一千四百多首,历时四月而成。经过这次修葺,草堂渐有气势,大殊于从前。元明改朝换代之际,草堂毁于战火。明初,朱元璋的十一子朱椿受封蜀王到了成都,下令重建草堂,这次规模更为宏大。自此,终明一朝,草堂修葺扩建了七次,亭馆祠堂,曲水园囿,草堂已成胜景。明末,张献忠人蜀,杀人如麻,川中浩劫,草堂亦不能免。1670年,清康熙朝川湖总督蔡毓荣履任成都,联络四川布政使金凌、成都知府冀应熊倡议重修。清代累朝扩建五次。民国期间,地方人土筹款对草堂中的工部祠与诗史堂进行了重建。新中国成立后,草堂成了杜甫纪念馆,成立了管理处,向游人开放。1961年,杜甫草堂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首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现在我们所见的草堂建筑群,为清嘉庆十六年重修所留下。这穿逗式的民居建筑,典型的川西风格。层轩累阁,华堂丽庑,清流散绮,雨浥红渠。此般景象,华贵有如王府,与诗人的故居相去甚远。

唐代诗人中,最穷的有两个,一个是杜甫,另一个是杜荀鸫。如果给他们划成分,都是贫农。在新中国,他们可算是无产阶级诗人。宋代,曾主持过草堂重修工作的喻汝砺,为这草堂写了十二首诗,第一首头两句“灿灿诗翁锦城西,只缘诗好合穷栖。”开宗明义就点明了杜甫的身份,这个“灿灿诗翁”穷栖于人世。同时表述了一个观点:唯其穷栖,才能写出好诗。杜甫自己也说过“文章憎命达”。这无异于告诉人们:文学是穷人的事业,这观点与孔夫子的“仓廪实然后知礼节”显然违背。文学与财富的关系,也就是说杜甫的立论是否正确,值得另写一篇文章探讨,这里略下不表。在这里,我想指出一个有趣的现象,中国的诗圣,一个瘦骨嶙嶙的穷老头子,生前颠沛流离,为五斗米折腰尚嫌不能,强抑嗽齿的穷愁,在达贵官人面前强颜欢笑的这位在大热天吃腐牛肉中毒而死的诗人,为何寓居三年多的一座草堂,竟有如此的宏敞亮丽?在这草堂里,杜甫写下了那首呼天怆地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如果草堂是今天这般气象,杜甫会如此痛哉惜哉,稍带着还把抢走茅草的邻家的孩子咒骂一番?

答案只有一个:这座草堂是后人盖的。从第二节里列举的历代重修情况来看,基本上都是官府所为。这样就引出了第二个有趣的问题:我们的官府,为什么在杜甫生前如此吝啬,任其穷愁潦倒。但在他死后,又要如此大费财力,不厌其烦的修缮、扩建这一座已没有杜甫的杜甫草堂呢?生前穷愁死后荣耀都达到了极致,这究竟是荒诞的黑色幽默呢,还是原汁原味的中国特色?

前面已经讲过,诗在中国,首先是一种生存方式,其次才是艺术。且不说官场的附庸风雅已成痼疾,就是天生龙种威加四海的皇帝老儿,同样也要往诗人堆中凑。汉高祖刘邦与明太祖朱元璋,几乎是两个文盲,然而都有诗传世,刘邦的《大风歌》写得还不赖。御制诗应算是中国诗歌中特殊的一种。乾隆皇帝御制诗一万多首,这数量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位大诗人。尽管中国的统治阶级爱好诗歌,但爱诗与爱诗人是两码事。历史上,爱诗人的皇帝不多,但给诗人制造苦难的皇帝却不胜枚举。远的不说,就说开创新中国的毛泽东,他自己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无情打击胡风、艾青等数以千计的诗人、作家。统治者为巩固政权的需要而残酷迫害手无寸铁的文人,从来都不会有道德上的障碍。

基于以上考虑,漫步在这杜甫草堂中,我的确产生了“诗人独自话凄凉”的感觉。

仅就园林而言,杜甫草堂堪称西南胜景。邓小平以八十高龄来游草堂时,说:“来成都没到杜甫草堂,就等于没来成都。”我不知道这句话确切的含义是什么。既可以理解成对杜甫的推崇,提示国人不可丢掉了杜甫一生坚持的忧患意识。又可理解为对这一片园林建筑的赞美。是的,田舍农居风格的草堂,如含蓄淡远的水墨画,有着闲逸的韵致。特别是1996年动工兴建的茅屋景区,曲水林塘,莫不充满杜诗的意境。在洞庭湖上客死孤舟的杜甫,绝对想不到,他靠友人赞助而建起的流寓蜗居,竟然被改造成锦城佳构,从而吸引了八方权贵,万国衣冠。仅从这一点看,诗人的荣幸,此地可称为“海内孤本”。

我在草堂中时,正值暮春,烟雨蒙蒙,园中游人熙攘。我细心观察,游人最少的地方,是杜诗碑林。啊,他们并不为寻诗而来,像游鱼唼喋浮萍,他们需要的是这里春光的溪流,娱情的小径。细心一想可以理解,在中国历史中,诗人是一种时尚。而在当今,在利益追逐成为社会首选的今天,诗人早巳变成了社会中的边缘人物。再没有人愿意欣赏铿锵的音韵,更没有闲人来倾听诗人的诉求。尽管这诉求发自心灵,注满忧患,也不借助于语言暴力。但是,它仍不会吸引人们的注意,因为,产生于情感的诗,毕竟离铜臭太远。

登黄鹤楼

熊召政

历史播迁,春秋数易。武昌蛇山上的黄鹤楼几次焚毁,又几次重建。耗资之巨,气势恢宏而趋鼎盛的,则是今天的这一座了。

古时的黄鹤楼是文人骚客聚首之地。五月登楼,望短笛之梅,落瓣于芙蓉雪浪;九月凭栏,看长亭之柳,系舟在米市渔街。弄笔者对此,各有各的感悟:托兴寄情,写忧患文章者有之;叹乡关无觅者,更是不少。

今天登楼的人,旺季时如蚁聚。然而在这里发思古幽情的,却没有几个人了。人们当然不必追寻汉朝的黄鹤翩然何处,唐代的白云又飘向哪里。鸡犬桑麻的往事,早已失落在满楼喧响的迪斯科舞曲中。夹在旅游的人群中,我也曾好几次置身这高拔的仿古建筑,临观苍茫河汉,回之望之,歌之啸之。

人的视觉世界建立在两种经验之上:重力线是垂直的,水平线与它直角相交,成十字架结构。九省通衢的武汉,正在这十字架结构的交叉点上。万里长江自西而东,京广铁路自北向南,两条大动脉在黄鹤楼前的长江大桥交汇,车骑舟航,达至东西南北。而漫步黄鹤楼的高层回廊,亦能任乱发飘然,把四面江山,看个痛快。

倚楼西望,苍茫一片。乃是莺飞草长的江汉平原。这云梦大泽的遗址,尚有碧水千湖。牧歌与渔歌揉成的水彩平畴上,更有一水横来。涌入楚地的长江,开始有了大气魄。溯江而上,在进入南津关,探奇二百里三峡,继而去巴蜀买醉,天府搜神之前,不妨先来欣赏葛洲坝的水利枢纽工程。鬼斧神工,耸大江铁门;经天纬地,锁高峡洪波,好一幅精美绝伦的智能风景画。更有旋转于江心的巨型水轮发电机,让你体会到现代化建设进程的宏伟。凭栏东眺,拍天而去的长江早已挣断了西塞山前的千寻铁锁。轮船穿梭在吴头楚尾,往返穿过迷蒙烟雨,当然也有二十四番花讯。如果在黄花初吐,紫蟹才肥的季节,长江三角洲的冲积平原上,大小游船就多于过江之鲫了。十年改革中的经济建设,正在改变金粉故都,烟雨六朝的江南情状。金山寺没有了法海,寒山寺远度的钟声,已滤净旷古的忧愁。买棹而去的游人,可在江浙的莺花月露中,乐成一尾春江上的活泼泼的游鱼。

在黄鹤楼上引颈面北,胸中顿生侠气。在古典的中原大地,是谁在黄河的左岸磨剑?又是谁在萧萧的易水上放歌?古来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他们的忧患意识凝为中华民族代代相传的情结。中原逐鹿,多少人逐老了青春,多少代又逐瘦了国脉。这一头政权之鹿,吸纳数千年的中原精气,跃过一个又一个漫漶着雾障的历史陷阱,最后终于纵身一跃而上天安门城楼,化为五颗金星,在人类文明的灿烂星系中闪射异彩。现在,一场新的中原逐鹿战又开始了。不过,人们逐的不再是政权之鹿,而是经济之鹿。这一只鹿,再一次凝聚全民族的信心和力量,跳跃在中原大地崭新的地平线上。

当我站在黄鹤楼上遥望南方,俄顷中,一颗心已随着呼啸而去的火车,越洞庭烟波,过潇湘峻岭,载欣载奔,去到南粤的椰林蕉雨中,体会新世纪的大氛围。南国多山,山生雾,雾生神秘,神秘而生智慧。智慧则如南国山外的海。在这片海中,中原之鹿更化为拨浪长鲸。在世界经济的大潮中,它仪态万方,锦鳞游泳。飚风回溜,概莫能阻。在一个春天,它忽然一口气吐出十四颗明珠,在古老的东方海岸,串成了一条光芒四射的黄金项链这是我们民族新的自豪。

置身黄鹤楼头,眼界宽,心界更宽。与楼相对,汉阳的龟山之侧,是俞伯牙碎琴谢知音的古琴台遗址。龟蛇对峙,控扼大江;一琴一鹤,隔江呼应。然而我眼前翩跹的,不再是那一只汉朝的黄鹤。我心中弹奏的,也绝非春秋时代的那一张古琴。在今天,恐怕没有人愿意当跨鹤巡天的仙人了。要么做中原大地的逐鹿英雄,要么当大海上的骑鲸勇士。当然还有一种人生态度,那就是在这黄鹤楼上看翻船。但这种人毕竟很少很少。至于我,虽不能逐鹿骑鲸,却甘当勇士们的知音,自觉幸甚至!

游洞庭西山记

熊召政

二千五百度的春花秋月,二千五百度的风刀霜剑,给苏州留下的温馨与痛苦,坚挺与剥蚀,都不无鲜活地存在于今天世人的眼中。

榴花似火,枇杷如金,虽是初夏却全无暑气。此时置身江南,在江南的苏州,在苏州的太湖,在太湖中的洞庭西山上,我感受到“春寒泽国隐鱼龙”的寥廓,更陶醉于“不尽春山叠翠螺”的美景。

自苏州至太湖,即胥江入湖处,约20公里。于此分道,右去东山,左往西山。东山为半岛,西山则孤悬水中。两山合称洞庭山,与湖南的洞庭湖,称名虽一而毫无关涉。

昔日游洞庭西山,只可舟楫往还。数年前,苏州相关单位斥资建桥,一连三座,如卧波的长虹跨越连接的螺屿,历十几公里而入西山。轿车水鸟般掠过湖面,为游人节省了不少时间,但是少了荡漾波心,与鸥凫***浮沉,与帆影***进退的情趣。

未来之前,我以为浪花簇拥的这一座西山,只是一只小岛,却没有想到,它有86平方公里之大。山间古树,坡上茶圃,岸畔稻田,村头花坞,不但向我诉说鸡犬桑麻的往事,更向我展示盛世农家的风情。

我来西山,原是为寻找2500多年前的吴王夫差的遗迹,这位将父王阖闾创立的诸侯霸业丧失殆尽的亡国之君,曾在西山筑消暑宫。每到夏日,夫差就会带着越国献来的美女西施,乘着金笼玉饰的箫鼓楼船,自姑苏而木渎,自木渎而胥口,自胥口而西山。在新筑的层台累榭的消暑宫里,把长长的夏日,过成转瞬即逝的美人养眼、美酒醉心的花朝。美则美矣,畅亦畅也,只是代价太大。难怪唐代诗人皮日休写诗讥道:“绮阁飘香下太湖,乱兵侵晓上姑苏。越王大有堪羞处,只把西施赚得吴。”

消暑宫建在梭山与龙头山之间,面临一个深9里、阔3里的湖湾。袭消暑宫之名,这湖湾被称为消夏湾。此处山环水绕,春日的柳线花痕,秋日的蓼矶枫渚,冬日的霜情雪意,都大可玩赏。当然,最好的还是溽暑时节,这里的红莲白鸭、月影星踪、菱芡蒹葭、烟云鱼鸟,无不让人陶醉。

由于年代太过久远,吴王的遗踪早就渺不可寻。今日所能见到的,只是“橘柚千头烟外树,芙蕖四面画中山”的自然美景。月下的笙歌、馆娃的调笑、深闱里的横陈的玉体、水榭上燃烧的香兽,都一一风化在线装版的历史中。

我们这个地球上,2500年前的城市,究竟还有几座存在呢?风流的庞贝,朴拙的镐京,只给我们留下遥远的记忆。苏州则不同,二千五百度的春花秋月,二千五百度的风刀霜剑,给它留下的温馨与痛苦,坚挺与剥蚀,都不无鲜活地存在于今天世人的眼中。苏州太丰富了!城内的每一条小巷、每一座园林,城外的每一条小河,每一处山峰,都留下了太多太多的故事,像一粒粒璀璨的珍珠,串起熠熠闪光的历史的项链。

因此,与拙政园、虎丘、寒山寺、灵岩山等名胜相比,这相对较为偏远的西山,这西山的消夏湾,便显得不怎么重要了。何况它除了遗址,更不见一点点些微的遗迹了。但我独自一人在这里徘徊的时候,却依然生出了强烈的沧桑感。大约出于传统文人的旧习,我对吴越文化素有偏爱。这文化的基调是精致、温婉,即便剑拔弩张,也可以从中化出诗情;更能让吴侬软语,消解所有的暴戾之气。但是,凡事适度为宜。像这最具东方情调的吴越文化,用于盛世,则能提升生活的品质,使其高雅而惬意。但若用之太过,则会露出腐朽气的端倪。男儿的意气消磨,是国力疲弱的重要原因之一。不然,在黄池会盟的夫差,为何在被推为诸侯霸主的三年之后,就在馆娃宫中刎剑而死呢?

消夏湾一片空阔,回首看西山的最高点缥缈峰,林木葱茏,倒真像是耸向青空的碧螺了。与消夏湾毗邻的,是明月湾,亦是吴王赏月处。这里除了苍茫的湖水,古渡头前,还有一座名叫明月湾的古村落。我停车走进去,村中多明清建筑。村民半数姓吴,虽是农人,却都彬彬有礼。我走进村头第一家,主人用自家的特产碧螺春茶招待我。这茶,原叫吓煞人香,乾隆下江南,曾下榻于洞庭山,品赏过,盛赞其香,但嫌其名不雅,亲改其名曰碧螺春。因此,村民在我前临争说乾隆,对他们自己的远古的祖先,那个倒霉的夫差,却是不置一语。

品饮三杯,抚今思昔,不觉技痒,便吟了八句五言:

夫差赏月处,我品碧螺春。

耳幻吴越曲,胸藏梁父吟。

鸟啼山入梦,花放路迷津。

盛世人间好,悠悠沧浪情。

(本文源自人民日报2006.01.07,或许有删节。)

峨眉山散记

虽然,我游过许多山,但因未到峨嵋,与人谈起山时,仍不免气馁。久欲探峨嵋,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未能成行。这遗憾一直伴我度过了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九十年代。这漫长的二十余年,峨嵋山中的暮鼓晨钟总是在不紧不慢地敲响,佛光与圣灯也总是在有意无意地展现;桫椤花开着,绝珍的美人红也每年撩人一次。而我,却早已告别了朝气蓬勃的青春岁月,游山的兴趣,也从奔跑傲啸变成了踞坐一块顽石,静静地、静静地看着花开花落,云起云飞。

古人咏峨嵋山,留下许多佳作。这些名篇,都曾是我寒夜佐酒的佳肴。其中,最让我喜爱的,是李白的《峨嵋山月歌》与《听蜀僧浚弹琴》两首。第一首是他二十五岁的作品。峨嵋山的半轮秋月,送我们诗人上路,开始他一经起步就永不停歇的人生壮游。每当吟诵这首诗,我的眼底就会浮起一条一千二百年前的青衣江上的行舟。峨嵋山如此之大而行舟又如此之小,这种极富颠覆性的乡愁,的确让李白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第二首诗,是李白离开峨嵋山三十年后的作品。咏叹再三,我禁不住还是要把它抄录出来: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峰。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客心洗流水,遗响入霜钟。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这诗,李白写自安徽宣州的敬亭山。他在这里邂逅了三十年前在峨嵋山中认识的和尚广浚。他乡遇故知,何况在两鬂斑白的暮年。广浚解下了背囊中的瑶琴,只轻轻一拨,久违的峨嵋山,原版的一峰一壑,一花一叶,又都在蜀国音乐的旋律中生动地再现。

闲话半天,读者还以为我这是在山外谈山。其实,这会儿,我正在峨嵋山息心岭下的万年寺中。这寺的前身,即唐代的白水寺,广浚和尚是白水寺的高僧。寺左有一水池,即白水池。峨嵋山十大景中,就有一个白水秋风。秋之于山,犹如十八岁之于少女,是最绚丽多彩的季节。白水寺之秋,大概最能代表峨嵋山的韵致了。在霜钟破晓的十月,站在白水池畔,看狮子岩边,天池峰上,钵盂山前,功德林中,处处的层林,都是色彩的交响乐。熟透了的西瓜瓤似的枫叶,胭脂色的岩桑,金箔一样闪光的银杏,苍郁的扁柏,翡翠般的古楠,还有水白蜡树组成的一片一片的灌木林,在深浅不一的绿色中盛开着抢眼的小白花,如同无涯的碧波中翔舞着成千上万只缟素的鸥鸟。这铺展在无尽岗峦峰谷中的燃烧的秋色,面对它,你的内心会突然掠过一阵惊悸。太美的风景,也会把人灼伤。

一千二百年前的某一个晚上,或者,某几个晚上,广浚和尚就是在这白水池畔,面对四山合围的醇厚秋色,用他闲雅的琴声,招待我们旷代的诗人李白。三秋的桂子不焚而香,绕膝的秋风,比爱人初洗的秀发还要爽滑。此情此景之中,广浚十指如飞,弹奏出一曲又一曲优美的旋律。如秋风,在万千红叶间簌簌踱步;如芳醪,令人不醉不止。

从李白诗中看,广浚属于那种大气魄的且有着幽玄境界的艺术家。在我来看,这两点也正是峨嵋山的特色。两人所处时代,佛教禅宗已开始流行于中国。初期的禅,以恢复人心的本性为目的,让盲目挣扎的生命,有一个愉快的归宿。广浚显然是一个得道的禅师,琴声中流露的是他对生命的理解,用向上奋进时必须凭借的特殊情感来关照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打从一来到息心岭下,蹀躞在白水池畔,我的耳畔就一直萦绕着广浚的琴声。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琴声是峨嵋山的一种象征。此前,我已登上了金顶,在海拔三千七百七十七公尺的华藏寺中拈香礼佛。尔后,我在岩丛间漫步,乱云弥漫,冻雨潇潇,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寒冷而已。正自懊恼,忽然一阵风来,云被推上高空,万千峰头,都亮出宝蓝色的剪影。它们在积云的苍穹下所表现的轮廓线,不正是广浚禅师指间流露的有着幽玄境界的旋律吗?

白水池边,原有一块“唐李白听广浚弹琴处”石碑,不知何年立,亦不知何年毁

。大凡上峨嵋山的游客,来息心岭下只想游览万年寺。比起山中其它寺庙,这万年寺所存文物最多,最著名的有两个:一尊高七点三米,重六十二吨的普贤菩萨青铜像,造于北宋太平兴国五年,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还有一座放置普贤菩萨青铜像的砖砌无梁殿,建于明万历年间,也有四百年历史了。看到这些年代久远的佛器,的确能让一个人的心思宁静下来,生一些超凡脱俗的遐想。我也是虔诚的礼佛者,但焚香稽首后,仍想去追寻李白与广浚的遗踪。

其实,白水池很小,不过十几平方公尺,一粒松籽掉进去,击起的涟漪,也会在整个池面浮漾久久。我伫立池边,看到许多游人步履匆匆,都不肯在这池边稍一驻足,心中难免生起感伤。

对人世间事物的认识态度,对精神生活的感悟能力,佛家称之为慧根。现代人生活的旨趣,已与古人相去甚远,若用禅家评判慧根的标准,大部分都是钝而又钝。这的确是现代文明给我们留下的尴尬。一方面,科技进步拓展了人类的生活空间,衣食住行的舒适大大提高。由于整体的发展,今天一个普通人的享受,已是超过了远古的帝王。可是,另一方面,人类的精神生活却大大退步了,为人类提供精神食粮的艺术家们,屈服于商业的压力,再也不可能无条件地倾心于艺术。达摩面壁九年,始悟禅机;瞎子阿炳终生穷愁,但留下了《二泉映月》;贾岛“三年两句得,一吟双泪流”;王羲之一辈子都在揣摩一个“鹅”字;曹雪芹十年食粥,隐于荒村写出《红楼梦》

这随手拈来的几例,在远古的艺术家中,决不是极端的个案。存在于农业文明中的艺术,是纯真而执著的。广浚和尚孤独地隐居在这山中,化禅为琴,飞瀑鸟鸣,山风松啸,其聚散、其抑扬、其跌宕、其节奏,不穷其一生,你怎能体会到其中的奥妙?所以,远古的艺术家,是为艺术而艺术,将人生容纳其中。今天的艺术家,大部分是为金钱而艺术,将名利列于首选。所以,他们决不肯一辈子做一件事情,一个画家可以一年画数十幅画,一个作家可以一年写好几本书,一个歌手可以一年出几张歌碟。这里头究竟有多少真正的艺术呢?可悲的不是这现象的存在,而是这现象已成了艺术家的主流。

像留不住游人的脚步一样,真正的艺术也几乎要在我们这时代消失了。感官的享乐代替了精神的追求,这一切都是科技发展的结果。对于生活,科技是福音;对于艺术,科技则是瘟疫!在这种情况下,“唐李白听广浚弹琴处”石碑的被毁,而且再也不恢复,则不能认为是一个简单的事件。

感伤并不如同流行感冒,可以传染给他人。我一起的旅伴,在这万年寺中,尽在快乐的浏览。作为普贤菩萨的道场,峨嵋山是中国的四大佛教名山之一,但峨嵋山的声名,不仅仅因为佛教。它的风景,它的文化,也是让人常读常新,不但眼热,而且心仪。徜徉在万年寺中,在虚无飘渺的广浚禅师的琴声里,我吟出了这样一首律诗:

为到峨嵋品雪芽,三春三月过三巴。

檐桃金顶风兼雨,雾暗青衣气若霞。

古刹梵钟菩萨道,白云苍狗杜鹃花。

瑶琴一抚千年后,谁携余音过酒家?

天色向晚,在青紫的阴影中,踽踽地,我踏上了归途。雨后的峨嵋山,处处沟壑莫不争流着代代相传的琴音诗韵。车子一拐,路左闪出一排小木楼,其中一幢门前挂了一个“峨嵋酒家”的招牌,我吩咐司机停车。立刻,我找到了与李白对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