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吃食堂饭长大的。食堂做的肯定没家常饭菜好吃,但那时家里没柴没米更没油盐酱醋,领了粮票后,第一时间就悉数上缴食堂。
就餐的都是单位员工和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银行工作很忙,尤其是到了傍晚,对外营业的窗口一关,父亲他们几乎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到了吃饭时间,当然由我们这些小家伙自作主张了。
吃饭是很热闹的,十几个孩子散落在饭厅里,一边吃一边吵,没大人管着,饭是越吃越慢,间或会有大人来咋呼一二:“快吃啊,看快结冰了!”
我是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大的。有时候看不过去了,我会充大人催促大家快吃,但根本没有人听我。本来人家吃快吃慢也碍不着我什么,只因我心里惦着家庭作业,饭后得争取时间在食堂里完成,要是一味闹下去怎么行?常常是我做完了作业,有几个孩子还没吃好他们的饭。而我的作业,因为他们的干扰,屡屡出错。
这天的饭菜特别对我胃口,我又头一个吃完,大喊一声:“哈,我正司令!”
“什么正司令?”旁边的小强含着调羹问我,“为什么你是正司令?”
“我当然正司令,吃得最快的就是正司令!”
“哦哦哦,那我……”小强紧扒几口,咕哝着,“那我副司令好了!”
之后,每天吃饭,小伙伴都像变了人似的,争着当第一,争着当司令。我则也再没有机会当过一回司令,最高的职位也只是个红桃老K。
我们吃的是大米饭,间或的`,也会有新鲜花样。比方面条、麦嘎叽(面疙瘩)什么的。最受我们欢迎的是蒸面包。不知为什么,淡面无味的面包在我们嘴里会那么好吃。我们舍不得一下子吃完,一点点撕着吃,慢慢品尝。谁都不愿再争司令当了。
三年困难那会儿,有一段时间,饭里会搀进些番薯块;有时候,食堂干脆就只供应番薯。番薯是我们的最爱。遗憾的是番薯也有定量,大约是一斤饭票可买七斤番薯,由不得我们多吃。有过一次例外。那天去食堂,见饭厅边上堆着小山一般的番薯,正疑惑着,做饭的叔叔一声高吼:“今天番薯免费,大家放开肚皮吃,只是别吃伤食了。”很不争气的,我还真的伤食了。吃得太多,消化不良,闹了好几天肚子。
最令人兴奋的是每月一次的聚餐。总是晚餐。大人们一反常态也早早地来到了食堂。再不是光一个菜了,会有好几盆摆在我们面前……
我听得阿强在问:“爸爸,聚餐为什么不要菜票啊?”
“哦,那是……呵呵,那是伙食尾巴,伙食尾巴。”
伙食尾巴是指食堂结余的钱,可是哪会有这么多可结余啊?后来我听说,聚餐的钱其实是厕所的“出化”。那时候“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厕所里那劳什子是可以卖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