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过一阵微雨,黛色的小巷里,细细软软的雨丝拍打着青青的砖瓦,粉色的月季花在柔柔的风里摇曳生姿,散发着阵阵的清香。扬州的小巷,仗着有二千四百多年的历史文化沉淀,理所当然地成了一幅古典的水墨画,粉墙乌瓦、苍苔绿藤、淡烟轻笼、小路逶迤。在这只有十几平方公里的老城区,居然有500多条小巷,或长、或短、或大、或小,弯弯曲曲,首尾相连,内外相通。真是巷连巷,巷通巷,大巷里面套小巷。它们如同一本本书的扉页,红木窗格小巧,门面狭窄,却是藏着掖着的。那扇门的后面,往往是一个精致的院落,一色的乌青楼阁,一段不同寻常的典故。有历史味浓的益人巷,二郎庙,三义阁,四望亭,有惹人想像的状元巷,黑婆婆巷,螺狮结顶巷。还有的巷名单是念来就好听的:粉妆巷、大描金巷、小描金巷、琼花巷……
每年不晓得有多少外地游客,嘻嘻哈哈地游完瘦西湖登过平山堂,唯独到了这小巷口,便收敛起了没心没肺的模样,谨慎了起来。听来的人文典故扰得他们心痒痒,是很想走进去看看,但是总觉得不好意思随随便便的迈进去,仿佛打搅了什么似的。也难怪,这里不比北京的胡同,一大排的黄包车停着,一声一声地吆喝:北京胡同游!生怕你不知道似的。这里也不比上海的里弄,多少里弄摇身一变成了饭庄,那是装饰着灯火铺着雪白的台布,等着你去怀旧的。这里是一个居家过日子的小世界,是都市里的世外桃源,是如入画境又是人间烟火的地方。不过一步之遥后,巷子口就是马路了,马路上有公交汽车,坐上去,便是都市了。不过是咫尺天涯,对面商场里的促销叫卖声竟是可以传过来的。但,就这一步,就这一尺,却是可以分为“里面”和“外面”的。外面的音乐一潮一潮的,从90年代的港台四大天王到如今的周杰伦、张靓颖,追星族已经疯狂得不成样子了;里面的音乐却总是不变的。淡淡的黄昏沉淀下来,小姐妹打扮一新,下馆子的女人唱着《粉红色的回忆》、《往事只能回味》之类的歌,那卖盐水鹅的老伯哼的是咿咿呀呀的扬剧,老式的流行歌曲和地方戏是小巷里的主流音乐。再说 外面的服装,如今是一味的小,一味的紧,个个穿得如同裹起的粽子似的,仿佛是中了服装设计师省布料的阴谋,但似乎人人浑然不觉,甘为所谓的 时尚勒得胳膊都弯不了。里面的女人不屑一顾,有一阵子,风行那种背后交叉系绳的衣服,她们议论:好象人被绑起来似的,再低着头,就更像了。又有一阵子,冬日里最流行那种高跟黑绒面绣花靴子,又说:“分明是京剧里老生穿的。”于是,她们抱怨根本没有衣服买,只好买来布,勤勤恳恳地请裁缝师傅做,式样虽然不会画,但用嘴巴说也管用,什么“燕子领”、“青果领”、“护士裙”、“八片裙”,说得溜极了,量身腰的时候也是心里有数的,总要叮嘱几句:记得缩水!腰身要放一点,我还没吃早饭呢。裁缝师傅知道差一点都会被她们看出来,哪敢有丝毫的马虎。再说那“外面”的马路,排山倒海的汽车喇叭交响曲,嘈杂得心烦,里面的小石板路上是自行车的银铃声,细碎得动人。外面的天空是树立着一张张的广告牌、颜色鲜丽,字句醒目。里面的天空是裁剪的一小匹布,或是浅蓝底子缀白云,可以做小袄的;抑或深蓝底子缀小星,可以做棉裙的。外面的晨曦,是安静得有点懈怠的,而里面呢?却是早起的人买油条、打豆浆、骑着自行车一路过来,篓子里是叮叮当当做响的牛奶瓶。外面的夜晚,是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里面的夜晚呀,是豆蔻的小灯下,家里的男人沙沙地翻着报纸,女人说着贴己的闲话,时不时地拍打着笑骂几句。
扬州的小巷如今成了一道风景、一幅画,甚至是一个谜,引起了无数的谈论说头。那有什么关系?纵然有好奇的,闯了进来,一路走一路掩唇惊叹,小巷里的人听着这些,无所谓地笑笑,心里惦记的是炉上还炖的银耳莲子汤,聊上几句便赶紧回去了。屋檐上的猫倒是探出头来偷偷地瞥了几眼,不过警的是熟菜铺里的熏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