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乾隆帝厚奖陆游之前,清代前期著名诗歌理论批评家对陆游诗的评价一般都不高,如叶燮说:“陆游集佳处固多,而率意无味者更倍”(《原诗》)。朱彝尊说:“陆务观《剑南集》句法稠叠,读之终卷,令人生憎”(《书剑南集后》)。又说:“陆务观吾见其太缛”(《橡村诗序》)。贺裳则说他:“大抵才具无多,意境不远,唯善写眼前景物而音节琅然可听”(《载酒园诗话》)。——才具、诗品、句法都触及到了。即便在陆游诗名急遽上升的乾隆年代,洪亮吉、沈德潜等人也对陆游之粗制滥造、贪多务得提出过尖锐的批评,他们认为陆游“六十年间万首诗”的创作速度“贻误后人不少”。沈德潜肯定了陆游的七律:“放翁七言律,队仗工整,使事熨贴,当时无与比埒”,不过也不客气地指出:“八句中上下时不承接”,故尔“神完气厚之作十不得其二三”(《说诗晬语》)。即是说一等品率不到百分之二三十。按,清人十分注意陆游七律的功力,宋人除了刘克庄击节叹赏陆游的“好对偶”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人认真注意到这一点。与沈德潜前后同时的陈訏与舒位对陆游的七律更有明确的褒美之词,陈訏《剑南诗选题词》:“放翁一生精力尽于七律,故全集所载,最多最佳。”舒位对陆游七律评价最高,他在《瓶水斋诗话》中称赞陆游“专工此体而集其成,”誉为七律发展史上第三个里程碑(一、杜甫,二、李商隐)。这个论断影响很大。
陆游虽不能说“一生精力尽于七律”,他的七律数量确实很大,内容题材很宽,风格也不统一。其名作如《书愤》、《夜泊水村》等是饱满爱国热忱,志在恢复的;《临安春雨初霁》、《病起》等则是抒发个人身世感慨的;《游山西村》、《村居初夏》等则又是描叙田园闲适生活的。风格题材迥然不同,但同是陆游七律的上品,几百年来脍炙人口。不过这类神完气厚之作在整部《剑南诗稿》中确乎不多。他的七律有心学老杜,但偏于清新刻露,圆熟巧密,在精炼流丽和沉雄腾踔两个方面均逊一筹。一般说来陆游的律诗(主要是七律)是佳句多而佳篇少。清人潘德舆说他“七律之佳在句佳”,赵翼《瓯北诗话》、张培仁《妙香室丛话》、陈衍《石遗室诗话》、《剑南摘句图》等都摘录大量陆游的律句,以为揣摩把玩。其中有些确是精金美玉,令人赏爱。如沉雄警拔,国事悲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