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之旅·绍兴
赶在被教材放逐之时
鲁迅
我是独来赴你约的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一切免费
书里的乌蓬船
就泊在你家门口
菜畦草虫
光滑的石井栏
站成一排供孩子怀想
我只凝神看
你的黑白照里
木雕般的刚毅
反抗的头发和质疑的胡子
举着那根傲然的香烟
咸亨酒店
写了“茴”字的孔先生
会是今天的教授吗
他虚构的立在街边
无数的影像表明
他像真的你像是虚构的
谁让你偏是“独狐求败”
隔着世纪的距离
至今
无剑胜有剑
字字夺人魄
我是独来赴你约的
不论野草遍地
还是彷徨依旧
你的呐喊
终将持续不断
即使遭遇冷峻的鞭打
倘若人生还有什么快事
就是举一杯绍兴花雕
与你不死的精魂
一起品尽这
孤独
绍兴一日
我到绍兴的那天
绍兴正在下一场大雨为我洗尘
我看见雨中的黑瓦
和孔乙己的长衫
还有雨中的白墙
和祥林嫂沾着污点的白裙子
在一叶乌篷船样的绍兴
坐在三轮车上的我
面对人力车夫用力的背影
透过黑色短衣
可感觉到他骨头的瘦
他也剪着寸头
黑发中夹着白发
怎么看都像鲁迅的后脑勺
本来我已想到那篇《一件小事》
车夫忽然咳嗽了一声
我低头看见路边的雨点
下着无数个“小”字
一段上坡路
我前倾着身子
想这样能减轻他的沉重
我感到我此刻的伪善
回到宾馆时
车夫说再加十块钱
你看这大雨天的
咱俩都很辛苦
我们自己感谢一下自己吧
我学着孔乙己的样子
一字排开十枚硬币
看那车夫用竹节一样的指头
一个个拣了去
揣在黑色短衣口袋里
离开绍兴时雨已经停了
鲁迅故居的黑瓦白墙
和车夫的黑衣
都将会被江南的阳光
再一次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