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生”是什么样的曲艺
南北宋的笔记史籍中,关于“合生”的记载不算太少。甚至还可以知道当时勾栏瓦肆中著名合生艺人的姓名,如吴八儿、双秀才等。其表演方式,据《都城纪胜》“瓦舍众伎”条和《梦梁录》“小说讲经史”条的叙述,“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也”。今日相声和独脚戏中尚有“行令”一技,似为合生之遗响。可是把所有的史料放在一起来看,合生到底是什么?反倒成了曲艺史上的一个大问号。研究者各执一词。人们只得无可奈何地把它比做“一串争论不休的鞭炮”。 “合生”一词最早出现于唐代,又作“合生歌”或“合笙”;有“中宗宴内殿,胡人袜子何懿等唱此歌”的记载。《新唐书·武平一传》曰:“妖伎胡人,街童士子,或言妃主情貌,或列王公名质,咏歌蹈舞,号日合生。”李拓之《中国的舞蹈》据之考证出合生是一种带歌吟的舞蹈。名踏筵舞。近年出版之《宋元语言词典》释合生为“说话中的一体”;而“说话”通常作讲说故事解。同书“说话”条也作如此释义。宋洪迈《夷坚志》中所描写的合生是士大夫筵席上对伴酒女伶的“指物题咏”。还举了例子:两位郡守聚饮,因太守俗呼五马,主人遂以“十马”为题命女伶作诗;女伶在诗句中奉承二人一番,得到万钱之赏。元关汉卿《金线池》杂剧中,有一支曲子描写合生的表演:“或是曲儿中唱几个花名,诗句里包笼着尾声,续麻道字针针顶,正题目当筵合生。”那么,合生又似乎是花名缀唱、顶针续麻之类的文字游戏。这些都和《都城纪胜》等书中的叙述完全不同。 把材料梳理和排比一下:合生是吸收了少数民族音乐成分,对“妃主”“王公”调侃或讽喻的歌唱;后世戏曲曲艺中尚留有《和生》、《乔合笙》曲调。此为一说。合生是即景抓哏,带有吟唱的当筵舞蹈。此为又一说。合生是讲述故事,是“说话”之一体。此为第三说。合生是席间作诗,是指人指物指事的命题吟咏、合生是起令随令式的语言逗捧、合生是顶针续麻式的文字游戏。这些是第四、第五、第六说。此外,还有因宋人文字中有“合生今亦谓之唱题目”,宋金杂剧院本中又有“题目院本”一类,而认为合生即院本杂剧等等。真是五花八门,使人目眩。而且各说之间又经常彼此混战,如李啸仓《宋元伎艺考》断定“合笙非说话”。陈汝衡怀疑“命题咏诗”的记载:“妓女即席成诗,恐怕未必有此敏捷诗才。”(《宋代说书史》) 对于合生出现这种五花八门的描述应该作出怎样的解释?也是学者们争鸣的一个中心论题。一种意见认为这么许多“合生”乃不同历史时期之同名异物,各归不同范畴。如任二北《唐戏弄》书中列有“唐宋合生异同表”,结论是:唐代合生源于胡伎,是歌舞艺术;宋代合生以谈说为主,间或吟唱,是说唱艺术。另一种意见则认为不是名同实异,而是发展,是唱和舞的成分不断减少,说和逗的成分不断增加,使后人产生了误会。此两说可以解释合生自唐至宋之异化或嬗变,却都不能解释何以有不同表演形式之合生。究竟是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不同合生,还是同一合生在不同场合(勾栏瓦肆或私家宴会)由不同性别的艺人表演而有截然不同的演法?也有人试图以兼收并蓄、一网打尽的办法来解决矛盾,如金名《相声史杂谈》:唐宋“杂剧本来就杂,有歌,有舞。有戏,有市人小说,有商谜打令”,合生就是个“包括歌舞杂嘲的大什烩”。这样,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记下了它的某一特点,五花八门的解释也就说得通了。但其前提是:“合生归人唐杂剧。”也还只是作者的一家之言。 与“合生”同时者又有“乔合笙”,据《夷坚志》解释,其为“滑稽含玩讽者”。有人从宋人所举之例作文字上的比较,认为两者只是在滑稽程度上有些区别。有人则多从表演形式上考虑,认为“乔合生”是糅进了宋杂剧中“付净色发乔”的表演方法,“是以发乔的姿态来演出的”。着眼点不同,又无更多旁证,自难统一看法。著名曲艺史家陈汝衡教授在《宋代说书史》一书中喟叹道:“最使我们搞不清楚的,就是合生!” (缪依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