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诸哲人,不见有长存;生而还复死,尽变作灰尘。”说实在的,我最早读寒山诗时,真不知道为什么凭这样的诗句也能留名千古?但当我步人中年,想想这一生的际遇,回忆从前的种种梦想,再看这样的诗,内心真是充满无限感慨,深为寒山的深情厚意所感动。当我们年少时,渴望权势与成功,及长,又渴望发财与名望,再及长,我们希望成为他人的导师——即使没有文化仍然好为人师。甚至在寒山看来,做哲人是人生最大的贪图。所以他一生栖息在山林,如同佛陀所教导的那样, “我所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当我们了解了这一点,再读寒山的“生而还复死,尽变作灰尘”,认真想想,人生竟然真的如此。天哪,这是多么容易知道而又多么不愿承认的道理啊!一个人如果真的明了最后这句话,他的人生是多么自在,多么有意义!
又如“一向寒山坐,淹留三十年”。这有几个人能做到?要知道,寒山是一个懂得感叹自己淹留三十年的人!有的人二天不去泡吧,就会象生病一样;两个月不吃众生肉,就会觉得非常痛苦;半年不骂人,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外星人。是否有人想过,一个智者,一个诗人,在风雨岁月里住在山洞都做些什么?大家只看寒山的诗句之美,也应想到,那里也有他几十年修行的智慧。“人不知而不愠”,这是至美之境啊。
那些“彼此莫相啖,莲花生佛汤”、“布施生生富,悭贪世世贫”等劝世真言,更是有着无限的真实功用。
如果把寒山诗列为禅诗,理由自然也是极为充分的。他有过关于禅意禅境的特别开示:
“余家有一窟,窟中无一特;净洁空堂堂,光华明日日。蔬食养微躯,布裘遮幻质;任你千圣现,我有天真佛。”天真佛,也是后来禅宗经常使用的词。
当然,流传更多的是那些抒发一个悟道者情感的诗篇——
碧涧泉水清,寒山月华白;
默知神自明,观空境逾寂。
吾心似秋月,碧潭深皎洁;
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
一个修道者的喜悦溢满大千。那句“观空境愈寂”,如此直接了当,让人觉得后世禅宗的公案倒显得麻烦!当我们习惯了妄想和繁华时,我们忽视了寒山诗纯朴中的巨大力量。但它不会因为我们的忽视而消失,它仍然——也会长远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