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首有明代程南云篆书“放翁遗墨”四字。拖尾有元人郭畀、俞庸、程郇三段长题,对陆氏文章翰墨至为推崇,认为是先生得意之作。还有明人陈琏、沈周等题跋。此卷元时为高秋泉之父随军南征时所得,至正年间为杨明中购藏,有时归其侄杨敏,后入清内府。《石渠宝笈初编》著录,现藏辽宁省博物馆。
释文
《记东村父老言》
原上一缕云,水面数点雨。
夹衣己觉冷,秋令遽如许!
行行适东村,父老可***语。
披衣出迎客,芋栗旋烹煮。
自言家近郊,生不识官府,
甚爱问孝书,请学公勿拒。
我亦为欣然,开卷发端绪,
讲说虽浅近,於子或有补。
耕荒两黄犊,庇身一茅宇,
勉读庶人章,淳风可还古。
访隐者不遇
秋高山色青如染,寒雨霏微时数点。
兰亭在眼久不到,每对湖山辄怀歉。
雅闻其下有隐士,漠漠孤烟起松崦。
独携拄杖行造之,枳篱数曲柴门掩。
笛声尚斤人已遯,日啜薄糜终不贬。
何如小住***一尊,山藜野芋分猿嗛。
游近村
度堑穿林脚愈轻,凭高望远眼犹明。
霜凋老树寒无色,风掠枯荷飒有声。
泥浅不侵双草屦,身闲常对一棋枰。
茆檐蔬饭归来晚,已发城头长短更。
癸亥初冬作
开岁忽八十,古来应更稀。
我存人尽死,今是昨皆非。
爱酒陶元亮,还乡丁令威。
目前寻故物,惟有钓鱼矶。
美睡
老来胸次扫峥嵘,投枕神安气亦平。
漫道布衾如铁冷,未妨鼻息自雷鸣。
天高斗柄阑干晓,露下鸡埘腷膊声。
俗念绝知无起处,梦为孤鹤过青城。
渡头
苍桧丹枫古渡头,小桥横处系孤舟。
范宽只恐今犹在,写出山阴一片秋。
杂书
蒲龛坐久暖如春,纸被无声白似云。
除却放生并施药,更无一事累天君。
万物并作吾观复,众人皆醉我独醒。
走遍世间无著处,闭门锄菜伴园丁。
近诗一卷,为五七郎书。嘉泰甲子岁正月甲午,用郭端卿所赠猩猩毛笔,时年八十矣。
———————————————————————————————————————————————————————————— 附录老蔓缠松饱霜雪 大舸破浪驰风樯
—陆游和他的《自书诗卷》 刘石
陆游作有许多抒发雪耻救国的决心和壮志难酬的愤懑的诗篇,勃郁沉雄,最为激荡人心。但他的诗集中远不限于这类作品。“六十年间万首诗”其诗作的内容和艺术风格均极丰富多彩。宁宗嘉泰三年(1203)秋冬之季,他在家乡山阴写下不少反映村居生活的诗歌,其中八篇,分别题为《记东村父老言》、《访隐者不遇》、《游近村》、《癸亥初冬作》、《美睡》、《渡头》、《杂书》(二首)。这时的陆游已是79岁的耄耋之人,虽然壮怀犹在,素志不渝,但远离朝政,年光过尽,内心的情感渐臻平淡,作品的内容也更加生活化和多样化。 宋人罗大经称陆游诗作“晚年和平粹美,有中原承平时气象”(《鹤林玉露》卷四),明末清初孙承泽称这八首“诗句冲淡,全无烟火色相”(《庚子销夏记》卷一),尚只看到了一面,而忽略了其中的芒角。清人梁清远所谓“村居景况,一一写尽”、“但时有抑郁不平之气”(《藤亭漫抄》,《雕丘杂录》卷二),才是对此类作品更准确的把握。 书法是陆游诗歌之外的另一个艺术世界。陆游一生钟爱书法,毫不停挥,直到去世的前一年,还在“数行晋帖闲临”(《感事六言》其六)。他在书法诸体中尤喜行、草,传世作品亦以二体为最多和最出色。他书法创作的动机,是“醉帖淋漓寄豪举”(《醉中作行草数纸》),“平生江湖心,聊寄笔砚中”(《暇日弄笔戏书》其二),这与他诗歌创作的寄情抒怀并无二致。他的诗集中有十几首咏及醉后作草的诗歌。他交代自己书法创作的取径是:“草书学张颠(唐人张旭),行书学杨风(五代人杨凝式)。”(《暇日弄笔戏书》其二)但观其存世墨迹可知,他于羲、献父子、怀素、苏、黄等前贤书法,无不博观约取,而又出以己意,成就一家书风。 嘉泰四年(1204)正月间,陆游用友人所赠猩猩毛笔,乘兴挥毫,将前述八篇诗作一气写出,付与五七郎,这就是书法史上的煊赫名迹《自书诗卷》。 《自书诗卷》纸本长卷,行草书,连款识***95行,460余字。卷上藏印累累,卷后有元、明人跋尾五段,从中大略可知其流传过程。此卷曾为明末清初鉴藏名家孙承泽所有,并著录于所著《庚子销夏记》卷一。后归入清内府,著录于《石渠宝笈》卷29。上世纪20年代随溥仪出宫。几经辗转,今为辽宁省博物馆所收藏。 陆游内有浩然之气,外具强健的体魄。81岁时作诗道:“已迫九龄身愈健,熟观万卷眼犹明。”(《戏遣老怀》其三)82岁诗道:“老子山行肯遽回,直穿荦确上崔嵬。 未夸脚力如平昔,且喜眉头得暂开。”(《自九里平水至云门陶山历龙瑞禹祠而归凡四日》其四)最终以86岁的高龄弃世,独享高寿。因此此卷虽为其年届80时所书,却能够精气沛然,贯注首尾,略无衰飒之象,用前人的评语来说,就是“时年八十矣,书法劲逸,老年不衰如此”(清孙承泽《庚子销夏记》卷一)。 此卷书写的内容虽然不属“豪举”一类,从艺术风格看却大笔濡染,“醉帖淋漓”,与“豪举”的精神实质息息相通。陆游《题醉中所作草书卷后》诗曰:“胸中磊落藏五兵,欲试无路空峥嵘。酒为旗鼓笔刀槊,势从天落银河倾。”从作书到用兵,以笔阵为兵阵,他完全将书法当成抒发恢复中原、建功立业“豪举”的另一载体。这卷《自书诗卷》,正可看作其“酒为旗鼓笔刀槊”的一个范本。全篇点画遒劲,结体欹侧,章法腾挪,笔势飞扬,确像陆游对自己草书的形容,“老蔓缠松饱霜雪”(《学书》),“大舸破浪驰风樯”(《醉后草书歌诗戏作》)。静观墨迹,作者“今朝醉眼烂岩电,提笔四顾天地窄。忽然挥扫不自知,风云入怀天借力”(《草书歌》)的风采宛在目前,其干霄之志,盘郁之气,跃然纸上。清人姚范曾评陆诗云:“兴会飚举,词气踔厉,使人读之,发扬矜奋,起痿兴痹矣。”(《援鹑堂笔记》卷40)今观此卷,亦正使人产生相同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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