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散文网 - 竹子的诗句 - 临江仙 夜归临皋

临江仙 夜归临皋

临江仙·夜归临皋

苏轼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常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豰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本文作者苏轼(公元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县)人。苏轼是北宋著名文学家、艺术家,“唐宋八大家”之一。他是一位通才,在诗、词、文、书画方面都是开派的人物[1]。苏轼之父洵、弟辙也是当时著名的文化人士,父子三人也以“三苏”之名流传于世。

公元1059年苏轼任大理评事一职,开始踏上经世济民之路。但苏轼一生仕途坎坷,多次遭贬谪流放。宋神宗时,王安石当政,行新法,苏轼极力反对,便请求外调,在各地游历做官。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有人摘引其非议新法的诗句,以“讪谤朝政”罪名入狱,即所谓“乌台诗案”(这是宋朝第一起因文字获罪案)。经各方营救出狱后,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并受到监视。从元丰二年到元佑元年(公元1086年),苏轼在黄州谪居七年。为了摆脱谪居生活的苦闷,苏轼在黄州城东开垦了十亩荒地,命为“东坡”,田旁筑一茅屋,辛勤躬耕,自得其乐,自号“东坡居士”。黄州的谪居生活使苏轼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本词就是这个时期写下的。

下面我们来看正文。

“临江仙”是词牌名(著名的词牌还有“念奴娇”,“沁园春”等),而“夜归临皋”则是题目。据《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总案》载:“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九月,雪堂夜饮,醉归临皋。”临皋为一地名,在今天湖北黄冈县南江边,苏轼被贬黄州期间曾寓居于此。

正文第一段第一句“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这里的“东坡”是指苏轼在黄州城东开垦的躬耕之地,他自号东坡居士,系效白据易“忠州东坡”之名。“复醉”意指醒了又醉,醉了好多次,这里是夸张的说法,说他喝了不少酒,有朦胧之意,似乎只记得自己不停地喝了不少酒。这句话的大意是晚上在东坡喝酒,夜不知自己喝了多少,喝了多久,起身回去休息时只觉已是三更之天了。“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回来听得家童已经入睡,还不时发出如雷鼾声,叩门都没有反应。夜深人静之时,酒意尚存之际,叩门不应,面对不远处奔腾不息的江水,听着江水不断拍打两岸的声音,苏轼不由回想自己坎坷多变的仕途,感慨良多。这样自然由第一段的叙事转入下段舒臆。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营营”,即“营营碌碌”,为了目标而不停奔波劳碌。这句话直译就是一直以来无奈身不由己(“身非我有”),什么时候我才能忘记身外的东西不再奔波忙碌呢?这点需要我们结合作者当时的写作背景来理解。作者初入仕途时,雄心勃勃,“致君尧舜,此事何难!”(《沁园春·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充满着对自己治国平天下之才的极度自信,并表达出一种对自主选择进退的自豪感。儒家知识分子入世的精神得到充分体现。但是后来的一系列的事变,让自己原先的设想一再遭受打击,年轻时的狂放、自信,显得那么的缺乏基础。原来在皇权面前,自己是那么的无力。君命不可违,进与退,主动权并不在自己这里。认识到这些,原先的进取之心自然挫了锐气,而生退隐之心了。中国古代知识分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人生追求在这里表露无疑。

“夜阑风静榖纹平。”这句又转入写景:夜已深了,风也停了,江面上随风而起的风浪也停息了,只有微细的波纹在荡漾。其实,联系到下一句,这又何尝不是作者当时心境的流露呢?一来想了这么多,刚才的酒意已经去了大半,心理开始平静下来;更为重要的是,人到中年的苏轼,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和遭遇之后,已经逐步去除了年轻适当的轻狂与浪漫,而多了一份稳重与豁达,能够从容地接受世事的变迁,而功名利禄,当然也是看得很淡了,颇有心静如水之感。与这种心态相适应的,就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生活了——但愿有只小舟能载我随江逝去,在这江河湖海中漂泊以度余生罢!这也就是孔子所说的“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论语·公冶长》)之意。可见苏轼作为一个典型儒家知识分子,其心态与其老祖宗几乎是一脉相承!我们看到,在词尾“穷则独善其身”在他的思想上居于主导地位,甚至有了隐居遁世的想法而染有道家的思想,从而使其思想呈现“儒道互补”之势。这点不由让我们想起另一个“儒道互补”的诗人陶渊明。苏轼晚年几乎把陶渊明诗全部和了一遍,这不仅使苏诗在艺术上攀升到了更新的高度,而且使苏轼与陶渊明一起,成为中国古代两个“儒道互补”人格模式的典范。达成儒,穷为道,反映了封建专制时代知识分子在有限的自由时空中寻求生命价值实现途径的独特心态。一旦有了机会,他们就表现出急切的建功立业的进取心态。但是随着宋代以后封建君主个人独裁的加剧,文人士大夫们的人格被进一步压缩,其个人的理想往往被至高无上的皇权所粉碎,他们不得不通过恬淡生活的追求以自娱,退隐山林,保持品节,超然于物外。

据说作此词后酒友们各自散去,第二天便有人传言苏轼“挂冠服江边,拏舟长啸而去矣”。郡守徐某闻之又惊又怕,因为苏轼还是戴罪之身,不告而辞那是潜逃,他郡守未尽看管之责。于是令人前去探听虚实,发现苏轼正熟睡中——“鼻鼾如雷,犹未兴也”。也许这告诉我们苏轼其实还是更留恋世俗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