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经一
原序
忍乃胸中博闳之器局，为仁者事也，惟宽恕二字能行之。颜子云“犯而不校”，《书》云“有容德乃大”，皆忍之谓也。韩信忍于胯下，卒受登坛之拜；张良忍于取履，终有封侯之荣。忍之为义，大矣。惟其能忍则有涵养定力，触来无竞，事过而化，一以宽恕行之。当官以暴怒为戒，居家以谦和自持。暴慢不萌其心，是非不形于人。好善忘势，方便存心，行之纯熟，可日践于无过之地，去圣贤又何远哉！苟或不然，任喜怒，分爱憎，捃拾人非，动峻乱色。干以非意者，未必能以理遣；遇于仓卒者，未必不入气胜。不失之偏浅，则失之躁急，自处不暇，何暇治事？将恐众怨丛身，咎莫大焉！其视吕蒙正之不问姓名，张公艺九世同居，宁不愧耶？愚因暇类集经史语句，名曰《忍经》。凡我同志一寓目间，有能由宽恕而充此忍，由而至于仁，岂小补哉！大德十年丙午闰月朔古杭蟾心吴亮序
一. 利害之忍
利者人之同嗜，害者人之同畏。利为害影，岂不知避？贪小利而忘大义，犹痼疾之难治。鸩酒盈器，好酒者饮之而立死，知饮酒之快意，而不知毒入肠胃。遗金有主，爱金者攫之而被系，知攫金之苟得，而不知受辱与狱吏。
以羊诱虎，虎贪羊而落阱，以饵投鱼，鱼贪饵而忘命。虞公耽于垂棘而昧于假道之诈，夫差豢于西施而忽于为沼之祸。匕首藏于督亢，贪于地者始皇。毒刃藏于鱼腹，溺于味者吴王。噫，可不忍欤！
二，祸富之忍
祸兮福倚，福兮祸伏，鸦鸣鹊噪，易警愚俗。
白犊之怪，兆为盲目，征受不及，月受官粟。
荧惑守心，亦孔之丑，宋公三言，反以为寿。
城雀生鸟，桑谷生朝，谓祥菲祥，谓妖匪妖。
故君子闻喜不喜，见怪不怪，不崇淫祀之虚费，不信巫觋之狂悖。信巫觋者愚，崇淫祀者败。噫，可不忍欤！
三，不平之忍
不平则鸣，物之常性，达人大观，与物不竞。
彼取以均石，与我以锱铢；彼自待以圣，视我以愚。
同此一类人，厚彼而薄我。我直而彼曲，屈于手高下。人所不能忍，争斗起大祸。我心常淡然，不怨亦不怒。彼强而我弱，强弱必有故；彼盛而我衰，盛衰自有数
人众者胜天，天定则胜人。世态有炎燠，我心常自春。噫，可不忍欤！
四，不满之忍
望仓庾而得升斗，愿卿相而得郎官，其志不满，形于辞气。
故亚夫之快快，子幼之呜呜，或以下狱，或以族诛。
渊明之赋归，扬雄之解嘲，其乐陶陶。多得少得，自有定份，一阶一级，造物所靳。宜达而穷者，阴阳为之消长，当于而夺者，鬼神为之掌典。付得失与自然，庶神怡而心旷。噫，可不忍欤！
5，听谗之忍
自古害人莫甚于谗，谓伯夷溷，谓盗跖廉。贾谊吊湘，哀彼屈原，《离骚》《九歌》，千古悲酸。亦有周雅，十月之交：“无罪无辜，谗口嚣嚣。”
大夫伤于谗而赋《巧言》，寺人伤于谗而歌《巷伯》。父听之则孝子为逆，君听之则忠臣为贼。兄弟听之则墙阋，夫妻听之则反目，主人听之则平原之门无留客。噫，可不忍欤！
6，苛察之忍
水太清则无鱼，人太察则无徒。瑾瑜匿瑕，川泽纳污，
其政察察，斯民缺缺，老子此言，可以为法。
称柴而焱，数米而炊，擘肌析骨，吹毛求疵，如此用之，亲戚叛之。
古之君子，于有过中求无过，所以天下无怨怨，今之君子，于无过中求有过，使民手足所无措。噫，可不忍欤！
7，小节之忍
顾大体者，不区区以小节；顾大事者，不屑屑于细故。视大圭者，不苛察于微玷；得大木者，不怏怏于末蠹。以玷弃圭，则天下无全玉，以蠹废林，则天下无全木。苟变干城之将，岂以二卵而见麾；陈平出奇之智，不以盗嫂而自疑。
智伯发愤于庖亡一炙，其身之亡而弗思；邯郸子嗔于园失一桃，其国失而不知。
争刀锥之末而致讼者，市人之小器；委四万金而不问者，万乘之大志。故相马之瘦，必得千里之骥；取士失之贫，则不得百里奚之智。噫，可不忍欤！
8，无益之忍
不做无益害有益，不贵异物贱用物，此召公告君之言，万世不可以忽。
酣游废业，奇巧废功，蒲博废财，禽荒废农，凡此无益，实贻困穷。
隋珠和璧，枸酱筇竹，寒不可衣，饥不可食，凡此异物，不如五谷。
空走桓玄之画舸，徒贮王涯之复壁。噫，可不忍欤！
9，随时之忍
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故言行之危逊，视世道之污隆。
老聃过西戎而夷语，夏禹入裸国而解裳；；墨子谓乐器为无益而不好，往见荆王而衣锦吹笙。
苟执方而不变，是不达于时宜，贸章甫于椎髻之蛮，炫绚履于跣足之夷，轸烯冰雪，挟纩炎曦，人以至愚而谥之。噫，可不忍欤！
10，苟禄之忍
窃位苟禄，群子所耻，相时而动，可仕则仕。墨子不舍朝歌之邑，志士不饮盗泉之水。
析圭儋爵，将荣其身，鸟犹择木，而况与人。
逢蒙挂冠于东都，陶亮解印于彭泽，权皋诈死于禄山之荐，费贻漆身于公孙之迫。携持琬琰，易一羊皮，枉尺直寻，颜厚忸怩。噫，可不忍欤！
11，躁进之忍
仕进之路，如阶有级，攀援躐等，何必躁急。
远大之器，退然养恬，诏或辞再，命犹待三。趋热者，以不能忍寒；媚灶者，以不能忍谗；逾墙者，以不能忍淫；穿窬者，以不能忍贪。
爵乃天爵，禄乃天禄，可久则久，可速则速。
辇载金帛，奔走形势。食玉炊桂，因鬼见帝。虚梦南柯，于事何济！噫，可不忍欤！
12，爵退之忍
功成而身退，为天之道，知进而不知退，为乾之亢。验寒暑之候于火中，悟羝羊之悔于大壮。
天人一机，进退一理，当退不退，灾害并至。祖帐东都，二疏可喜，兔死狗烹，何嗟急矣。噫，可不忍欤！
特立之忍
13特立独行，士之大节，虽无文王，犹兴豪杰。
不屈不挠，不仰不俯，壁立千仞，中流砥柱。
炙手权门，吾恐炭于朝而冰于昏；借援公候，吾恐喜则亲而怒则仇。
傅燮不从赵延殷勤之喻，韩棱不随窦宪万岁之呼；袁淑不附于刘湛，僧虔不屈于佃夫；王昕不移床之役，李绘不供麋角之需。
穷通有时，得失有命；依人则邪，守道则正。修已而天不与命，守道而人不知者性。
宁为松柏，不为女萝，女萝失所托而萎茶，松柏傲霜雪而嵯峨。噫，可不忍欤！
14，才技之忍
露才扬已，器卑识乏。盆括有才，终以见杀。
学有盈者，虽盈若亏；内不足者，急于人知。
不扣不鸣者，黄钟大吕；嚣嚣聒耳者，陶盆瓦釜。
韫藏待价者，千金不售；叫炫市巷者，一钱可贸。大辨若讷，大巧若拙。辽豕贻羞，黔驴易蹶。噫，可不忍欤！
15，挫折之忍
不受触者，怒不顾人；不受抑者，忿不顾身。若挞于市，发上冲冠，岂非壮士。
不以害人，则必自害，不如忍耐，徐观胜败。名誉自屈辱中彰，德量自隐忍中大。黥布负气，拟为汉将，待以踞洗则几欲自杀，优以供帐则大喜过望。功名未见其终，当日已窥其量。噫，可不忍欤！
16，不遇之忍
子虚一赋，相如遽显；阙下一书，顿荣主偃。
王生布衣，教龚遂而曳组汉庭；马周白身，代常何而垂绅唐殿。人生之未遇，如求谷于石田；及其当遇，如取果于家园。岂非得失有命，富贵在天？
卞和三献而不售，颜驷三朝而不遇。何贾谊之抑郁，竟自终于《服赋》。噫，可不忍欤！
17、同寅之忍
同官为僚，《春秋》所敬；同寅协恭，《虞书》所命。生个天涯，仕为同列，如兄如弟，议论参决。
国尔忘家，公而忘私，心无贪竞，两无猜疑。言有可否，事有是非，少不如意，矛盾相持。
幕中之辨，人以为判；台中这评，人以为倾。昌黎此箴，足以劝惩。噫，可不忍欤！
18、背义之忍
古之义士，虽死不避，栾布器彭，敦亮丧李。
王修葬谭，操嘉其义。晦送杨凭，擢为御史。此其用心，纯乎天理。
后之薄俗，奔走利欲，利在友则卖友，利在国则卖国。回视古人，有何面目？赵岐之遇孙嵩，张俭之逢李笃，非亲非旧，情同骨肉，坚守大义，甘婴重戮。噫，可不忍欤！
19、事君之忍
子路问事君于孔子，孔子教以勿欺而犯，唐有魏征，汉有汲黯。
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最大。张禹有于帝师之称，李绩何颜于废后之对？
俯拾怒掷之奏札，力救就戮之绯昆。忠不避死，主耳忘身。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若景公之有晏子，乃为社稷之臣。噫，可不忍欤！
20、事师之忍
父生师教，然后成人。事师之道，同乎事亲。
德公进粥林宗，三呵而不敢怒；定夫立侍伊川，雪深而不敢去。膏梁子弟，闾阎小儿，或恃父兄世禄之贵，或恃家有百金之资，厉声作色，辄谩其师。弟子之傲如此，其家之败可期。故张觜以走教蔡京之子。此乃忠爱而报之。噫，可不忍欤！
21、为士之忍
峨冠博带而为士，当自拨于凡庸；喜怒笑嗍之易动，人已窥其浅中。故临大节而不可夺者，必无偏躁之气；见小利而易售者，失之斗筲之器。
礼义以养其量，学问以充其智。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宝贵。庶可立天下之大功，成天下之大事。噫，可不忍欤！
22、为农之忍
终岁勤勤，仰事俯畜，服田力穑，不避寒燠。
水旱者，造化之不常，良农不因是而辍耕；稼穑者，勤劳之所有，厥子乃不知于父母。
农之家一，而食栗之家六，苟惰农不昏于做劳，则家不给，而人不足。噫，可不忍欤！
23、为工之忍
不善于斫，血指汗颜；巧匠旁观，缩手袖间。
行年七十，老而斫轮，得心应手，虽子不传。
百工居肆以成其事，犹君子学以致道。学不精则窘于才，工不精则失于巧。国有尚方之作礼，有冬官之考阶，身宠而家温，贵技高而心小。噫，可不忍欤！
24、为商之忍
商者，贩商，又曰商量，商贩则懋迁有无，商量则计较长短。用有缓急，价有低昂。不为折阅不市者，荀子谓之良贾；不与人争买卖之价者，《国策》谓之良商。何必鬻良而杂苦，效鲁人之晨炊其羊。
古之善为货值者，取人之所舍，缓人之所急，雍容待时，赢利十倍。陶朱氏积金，贩脂卖脯者鼎食，是皆大耐于计筹，不规不利于旦夕。噫，可不忍欤！
25、父子之忍
父子之性，出于秉彝。孟子有言，责善责离，贼恩之大，莫甚相夷。
焚廪掩井，瞽太不慈，大孝如舜，齐懔庆庆。
尹信后妻，欲杀伯奇，有口不辨，甘逐放之。散米百斛而空其船，施财数千万而罄其库，以郗超、全琮不禀之专，二父胡为不怒？我见叔世，父子为仇，证罪攘羊，德色借煌，
父而不子，子而不父，有何面目，戴天履地？噫，可不忍欤！
26、兄弟之忍
兄友弟恭，人之大伦，虽有小忿，不废懿亲。
舜之待象，心无宿怨，庄段弗协，用心交战。
许武割产，为弟成名；薛包分财，荒败自营。
阿奴火攻，伯仁笑受；酗酒杀牛，兄不听嫂。
世降俗薄，交相为恶，不念同乳，阋墙难作。噫，可不忍欤！
27、夫妇之忍
正家之道，始于夫妇。上承祭祀，下养父母。惟夫义而妇顺，乃起家而裕后。《诗》有仳离之戒，《易》有反目之悔。
鹿车***换，桓氏不恃富而凌鲍宣；卖薪行歌，朱妇乃耻贫而弃买臣。茂弘忍于曹夫人之妒，夷甫忍于郭夫人之悍。不谓两相之贤，有此二妻之叹。噫，可不忍欤！
28、奴婢之忍
人有十等，以贱事贵，耕樵为奴，织爨为婢。父母所生，皆有血气，遣督太苛，小人怨詈。
陶公善遇，以嘱其子，阳城不嗔易酒自醉之奴，文烈不谴籴米逃奔之婢。二公之性难齐，元亮之风可继。噫，可不忍欤！
29、宾主之忍
为主为宾，无娇无谄；以礼始终，相孚肝胆。
小夫量浅，挟财傲客，箪食豆羹，即见颜色。
毛遂为天下客，坐于十九人之末，而不知为耻，鹏举为贱官，馆于马坊，教诸奴子，而不以为愧。广阳岂识其文章，平原不拟其成事。
孙丞相延宾，而开东阁；郑司农爱客，而戒留门。
醉烧列舸，而无怒于羊侃；收债焚券，而无恨于田文，杨政之劝马武，赵壹之哭羊陟。居今之事，此末有闻。噫，可不忍欤！
30、交友之忍
古交如真金百炼而不改其色；今交如暴浪盈涸而不保朝夕。
管鲍之知，穷达不移；范张之谊，生死不弃。
淡全甘坏，先哲所戒；势贿谈量，易燠易凉。盖君子之交，慎终如始；小人之交，其名为市。
驩子迎谷臣之妻子，至于分宅；到溉视西华之兄弟，胡心不测，指天誓地不相负，反眼若不相识。噫，可不忍欤！
31、年少之忍
人之少年，譬如阳春，莺花明媚，不过九旬，夏热秋凄，如环斯循。人寿几何，自轻生命；贪酒好色，博弈驰骋；狎侮老成，党邪疾正；弃掷诗书，教之不听；玄鬓易白，红颜早衰；老之将至，时不再来；不学无术，悔何及哉！噫，可不忍欤！
32、好学之忍
立身百行，以学为基。古之学者，一忍自持。凿壁偷光，聚萤作囊，忍贫读书，车胤
33、将帅之忍
阃外之事，将军主之；专制轻敌，亦不敢违。卫青不斩裨将而归妻天子。亚夫不出轻战而深沟高垒，军中不以为弱，公论亦称其美。
延寿陈汤，兴师矫制，手斩郅支，威震万里，功赏未行，下狱几死。
自古为将，贵于持重；两军对阵，戒于轻动。故司马懿忍于巾帻之遗，而犹有死诸葛之恐；孟明视忍于肴山之败,而终至穆公三用.噫,可不忍欤！
34、宰相之忍
昔人有言，能鼻吸三斗醇醋，乃可为宰相。盖任大用者存乎才，为大臣者存乎量。丙吉不罪于醉污车茵，安世不诘于郎溺殿上。
周公忍召公之不悦，仁杰受师德之包容，彦博不以弹灯笼锦而衔唐介，王旦不以罪倒用印而仇寇公，廊庙倚为镇重，身命可以令终。噫，可不忍欤！
35、顽嚣之忍
心不则德义之经曰顽，口不道忠信之言曰嚣。顽嚣不友，是为凶人，其名浑敦。恶物丑类，宜投四裔，以御魑魅。唐虞之时，其民淳，书此以为戒。秦汉之下，其俗浇，习此不为怪。
盖凶人之性难以义制，其犬吠也，似犬而猁，其抵触也，如牛而召。待之以恕则乱；论之以理则叛；示之以弱则侮；怀之以恩则玩。当以禽兽视之，不与之斗智角力，待其自陷于刑戮，若烟灭而爝息。则我行老子守柔之道，持颜子不较之力。噫，可不忍欤！
36、屠杀之忍
物之具形色，能饮食者，均有识知，其生也乐，其死也悲。
鸟俯而啄，仰而四顾，一弹飞来，应手而仆。
牛舐其犊，爱深母子，牵就庖厨，恐惧畏死。
蓬莱谢恩之雀，白玉四环；汉川报德之蛇，明珠一寸。勿谓羽鳞之微，生不知恩，死不知怨。
仁人君子，折旋蚁封，彼虽至微，惜乎一命。
伤猿，细故也，而部伍被黜于桓温；放麂，违命也，而西巴见赏于孟孙。
胡为朝割而暮烹，重口腹而轻物命？礼有无故不杀之戒，轲书有闻声不忍食之警。噫，可不忍欤！
37、笑之忍
乐然后笑，人乃不厌。笑不可测，腹中有剑。
虽一笑之至微，能召祸而遗患。齐妃笑跛而谷克兴师；赵妾笑蹙而平原客散。
蔡谟结怨于王导，以犊车之轻诋；子仪屏去左右，以防鬼貌之卢杞。
人世碌碌，谁可无鄙？冯道兔园策，师德田舍子。噫，可不忍欤！
38、谄之忍
上交不谄，知几其神。巧言令色，见谓不仁。
孙弘曲学，长孺面折，萧诚软美，九龄谢绝。
郭霸尝无忠之便液，之问奉五郎之溺器，朝夕挽公主车之履温，都堂拂宰相须之丁谓。书之简史，千古有愧。噫，可不忍欤！
39、淫之忍
淫乱之事，易播恶声。能忍难忍，谥之曰贞。
路同女宿，至明不乱；邻女夜奔，执烛待旦。
宫女出赐，如在帝右。西词十宵，拱立至晓。
下惠之介，鲁男之洁。日燀彦回，臣之大节。百世之下，尚鉴风烈。噫，可不忍欤！
40、侈之忍
天赋于人，名位利禄，莫不有数。人受于天，服食器用，岂宜过度？乐极悲来，祸来而福去。
居则歌童舞女，出则摩车彗结驷。酒池肉林，淫窟屠肆。三辰龙章之服，不雨而需之第。
行酒斩美人，锦帐五十里，不闻百年后之石氏；人乳为蒸豚，百婢捧食器，徒诧一时之武子。史传书之，非以为美；以警后人，戒此奢侈。
厮养，傅翼之虎；皂隶，人之立豕，僭拟王候，薰炙天地。
鬼神害盈，奴辈利财，巢覆卵破，悔何及哉！噫，可不忍欤！
41、言之忍
恂恂，便便，侃侃，闹闹；忠信笃敬，盍书诸绅；讷为君子，寡为吉人。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为阶；口三五之门，祸由此来。
《书》有起羞之戒，《诗》有出言之悔，天有卷舌之星，人有缄口这铭。
白硅之玷尚可磨，斯言之玷不可为。齿颊一动，千驷莫追，噫，可不忍欤！
42、食之忍
饮食，人之大欲，未得饮食之正者，以饥渴之害于口腹。人能无口腹之害为心害，则可以立身而远辱。
鼋羹染指，子公祸速；羊羹不遍，华元败衄。
觅炙不与，乞食目痴，刘毅未贵，罗友不羁。
舍尔灵龟，观我朵颐，饮食之人，则人贱之。噫，可不忍欤！
43、声之忍
恶声不听，清矣伯夷；郑声不放，圣矣仲尼。
文候不好古乐，而好郑卫；明皇不好奏琴，乃取羯鼓以解秽。虽二君之皆然，终贻笑于后世。
霓裳羽衣之舞，玉树后庭之曲，匪乐实悲，菲笑实哭。
身享福贵，无所用心；买妓教歌，日费万金；妖曲未终，死期以临。噫，可不忍欤！
44、乐之忍
音聋色盲，驰骋发狂，老氏预防。
朝歌夜弦，三十六年，赢氏无传。
金谷欢娱，宠专绿珠，石崇被诛。
人生几何，年不满百；天地逆旅，光阴过客；苦不自觉，恣情取乐；乐极悲来，秋风木落。噫，可不忍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