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芣苢》是《诗经·国风·周南》里的第八篇,***三章十二句四十八字,均为四言句式。它的最大特色是章句重叠、回环往复,其重复程度为《诗经》之最。
从形式上看,整首诗仅仅通过六个动词变换,即:“采”、“有”、“掇”、“捋”、“袺”、“襭”,便串联起一个完整的劳动过程,传达出劳动所带来的欢快情绪。换句话说,全诗只用了十一个不同的字,两个基本句式——“采采芣苢,薄言X之”,就完成了构诗,不可谓不妙。
当然,这种复沓的结构不止存于《芣苢》篇,而是相当广泛地出现在《诗经》之中,以《风》诗最为明显。从根本上来说,这种艺术特征来源于《诗经》可歌的艺术特质。尽管《诗经》本来就是和曲而唱的诗歌,和一般文人诗作自然不一,但我们很少从歌曲的角度去理解《诗经》。
通过归纳、总结《诗经》的基本形式特点,可以发现:《诗经》中的《风》诗,普遍以四言为主,间杂有字数不一的句式;篇幅多为二、三、四章,每章句数以四、六句为主;整体篇幅较小,重章叠句的章法结构最是突出。
如此诗歌构造,与当代流行歌曲颇为相似。它既符合音乐曲调上的重复,也符合语言方面歌词的重复。那些微小的细部变化,如个别句式、个别词汇的变化,则恰恰是诗歌最富表现力的地方,说是诗歌的中心词句也不为过。
那么,从歌曲的角度看《芣苢》篇,它的重复构造正好满足歌曲的创作需要和传播需要。在音乐创作中,基本的曲调重复是常态,表现在语言文本上就是诗章形式的重复。《芣苢》篇所运用的就是一个曲调的三次重复,是最简单的曲式,也是《诗经》中运用较多的一种曲调组合形式。这种乐曲形式,篇章短小,构词简单,容易记忆、吟唱,最适合在广大群众中间流传。
实际上,在《芣苢》诗中,最基本的两个句式是“采采XX,薄言XX”,其他诗句都是对此句的推衍。它们广泛地出现在《诗经》的其他篇目中,前者如《卷耳》,如《蜉蝣》;后者如《采蘩》、《采绿》、《时迈》等。这说明《芣苢》诗篇的重复手法是基于相对固定的套语和套式演化而来。这种套语和套式,正是《诗经》中诗歌创作的基本方法之一,是彼时诗歌长期流传演唱过程中所形成的艺术技巧和创作规则。
至于细部变化的六个动词,则是为了更好地表现诗意所采取的语言锤炼之笔,是为了实现情景的变化和推进所精心雕琢的中心词汇。在《芣苢》诗中,“采芣苢”是故事的基本内容,“如何采”是故事发展的主要脉络,所以表示“采摘动作”的六个词就成为全诗的中心词。
对于这六个动词,前人的解释很多,各有千秋。综合看来,一般将这六个词分成三组理解:第一组是“采”和“有”,属于总写采摘之事,解释为去采芣苢,并直言芣苢有许多;第二组是“掇”和“捋”,属于详写采摘之事,解释为采摘过程中的拾取和捋取;第三组是“袺”和“襭”,属于详写装盛之事,解释为拉起衣襟或把衣襟掖到腰间装芣苢的过程。
如果从事过类似的农业采摘活动,对此劳作过程的理解就会更加清晰:妇女们相约去摘芣苢,发现野地里芣苢有很多,便不停地摘取和捋取,最终装满衣襟,相携而归。我们暂且不管芣苢为何物,也不管采摘目的如何。从诗歌文本自身来看,它描述的实际上就只是一件简单利索的劳动小事。
当然,诗歌画面虽简,却并不干瘪无聊——在寥寥几字之变中,情景已轮换千翻,鲜活自然。这便是《诗经》中对关键词句的凝练之功。典型如《樛木》诗的“福履‘绥’、‘将’、‘成’之”;如《桃夭》诗的“宜其‘室家’、‘家室’、‘家人’”;如《菜葛》诗的“一日不见,如‘三月’、‘三秋’、‘三岁’兮”!
综上所述,《芣苢》诗的基本艺术特色就是重章叠句、回环往复,并借用少量词句的变换,推动整个诗歌场景的动态发展和情感升华。如此高超的创作技巧,正好说明它不是一首简单的民歌,而是经过专业人士的打磨和再加工的艺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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