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你的那一眼,只一眼,便陷入无边的荒凉与静寂。心,跟着落日一起下坠,坠入那一片澄明与澄黄的世界,除了满眼的黄沙,依旧是黄沙满眼。
这一刻,时光静止,风止住呼吸。是谁指间倾泻的流沙,水一样铺排,水一样流淌,就那样沉默着,低缓着,宁定着捧出一轮长河落日。丝绸般温润的光泽,以明艳冷寂而又空灵无比的姿态,一点点袭来,一点点揉落,一点点踏碎这千年的黄昏和月色。九万里跃马横刀的疆场和斜阳漠漠,立时被一只苍白有力的巨手,不动声色地抚平。
遍地黄沙,被落日的余晖点燃,火一般烧灼,火一般焦渴,火一般热烈。那些尖锐而无声地嘶喊和哭泣,被夕阳铺排的壮锦生生掐灭。而那双哭成深红的眼睛,一低头便流出琥珀色。金戈铁马霎时御风逐沙而来,撞开那扇深沉而凝重的历史之门,劈开那道亘古的荒凉与沉寂,箭一般刺破这世纪末的沧桑和倦惫。
历史的天空升起一朵又一朵烟云,烽烟万里,战火延伸。骑手的眼里满是血色,银色的铠甲和刀剑早已被厮杀和残忍磨钝。纵披荆斩棘,马踏飞燕,誓死浴血,却牵不来一滴水,和一丝片刻的和平和安宁。黄沙的冷峻和无言只手便可以翻云覆雨,而一个王朝的湮没,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血腥流动的战场上,找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
岁月在每一个云起月落的晨昏里老去,而朔风劲旅泼开漫天的黄沙,把那些远行和西去的脚步一点点滞在了沙漠深处。是谁沿着枯骨和荒漠上路,让一个民族的视线不断延伸?那些求新求知求索求真的脚步,是荒芜背后不屈的脊梁和魂灵。哪怕是一介布衣僧侣,也要用脚步丈量出一个全新的世界。而一杆盛唐汉世的旗帜和标示,就算历经再多的险阻和艰辛,也要把那道荒芜了的漠漠飞雪,踩踏成华夏上下五千年的古文明。
驼峰高耸云天,阳关升起,塞外寒风吹断了阳春白雪。驼铃来了又去,不停地跋涉和牵引,在这片荒芜浩瀚的沙海,用坚强和隐忍开辟出一条盛世繁华的丝路花语。而国度之间存在的文化与地域的差异,顷刻间便被彼此消融,如泥沙入海,无息无声。一段千古佳话和传奇之路,只能听凭后人去仰望和追寻。
雁门关外,是谁折柳断叶,用一曲阳关三叠勾起边关将士满腹的辛酸和血与泪?又是谁反弹着琵琶,轻扬的水袖漫过这海一样的深邃和宁静?自古战事皆无妄,一片空无一人的沙海也逃不过被侵占和掠夺的厄运。不知道那些冷森森的白骨荒冢和堆积如山的斑斑锈铁,是不是能被历史毫不留情地忽略和鲸吞?
黄昏从这里走过,玄奘面带微笑,喧着佛号从这里走过,从此一片梵音唱诵,般若金刚经翻越了千山万水。张骞的马队和驼队从这里走过,班超扛着使旗,也大步流星地走过,一个盛世的王朝从此在东方崛起,孑然傲立。昔日的楼兰也曾在这里风生水起,古文明交替着从这里出出进进。这一条坎坷荒凉的沙海,终于在史册上落下重重的一笔,不至于被历史的长河湮没。
只是历史的碑石终于断裂,滚滚尘烟风卷狂沙而去,时代飞速着更替和前进。而大漠深处那些残破的荒堡和旌蟠,是不是在以无声的存在进行一场场渲染和控诉?有谁知道那一线温柔背后的余晖,曾经被多少铁骑碾碎,又是多少生命和着倒下的身躯方能染成如此血红色?
时光在这一刻突然老去,月牙泉跟海市蜃楼同时升起。再大的盛世和繁华,终不过是惊鸿一瞥。历经万世的轮回,黄昏,依然残留着满眼的血色。而沙漠深处的驼铃,终于踩疼了夕阳,和着余晖一点点下坠。当漫无边际的沙海釉彩尘封起所有的视线和光泽时,刹那之间,天与地昏黑昏暗一片。而大漠,已完全陷入了黧黑与宁静的包围。
看向你的那一眼,只一眼,便再也冲不破你荒凉与沉寂的重围。即便那千年的一叹,被藏掩得很深很深……
没有,这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