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工作,
给自己煮一壶茶吧。
投茗入器。不一会儿,汤眼鳞起,突突水滚,云蒸雾缭,浮花欢溅。家猫好奇,蹲守炉旁,瞠目肃然,若听茶声。
新茶炉是在某宝买的。卖家能说会道,我很疑心那一张嘴分分钟就能编织出五彩锦缎。他介绍,此炉工于慢火蒸煮,最能萃取茶叶精华,释放茶韵,沥出的汤色浓橙淡黄,汤花透亮,口感顺滑,芳香馥郁…
可我并非专业品茶人,不讲究配置,只是很中意它的操作简易。
每逢周末,有同学约茶聊。茗室侍坐,杯盏间海阔天空,聊的都是些阿猫阿狗的乐事,或小说影视人物的悲喜之类话题,气氛轻松愉悦。座中侍茶者洗盏更杯,拂袖轻斟,抬手提盏,掀白瓷青盖,撇去茶末子。暗香浮动,玉壶光转,半日清闲,强胜过十年尘梦…
遗憾的是,煮茶和品茶,我都是外行。论及茶道,也只有听的份儿。但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倒也看出一点门道。
这喝茶和读诗一样,都讲究情境相宜。或待俗务去身,兀自独坐,抚琴听书,始知清淡酽浓。或如东坡泛舟,主客两洽,雪夜围炉,***适清风明月。
茶饮方式不同,折射的是生活姿态的不同。像我日常的壶装渴饮,与那些雅士品茗的差距少说也有十万八千里。
小的时候,每到夏收季节,田野里到处都是农忙的人。大地如同蒸笼,顶着火辣辣的太阳,金黄的水稻沉甸甸地压在田埕上。为抢收这一季的粮米,农户都是举家出动。"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镰刀挥处,汗如雨下。那时我年少,干不了田头重活,就负责烧水送饭。
粗茶,野茶,野菊花,甘枣,罗汉果…烧汤都曾用过,最常用的是一种叫"一粒雪"的草仔,田埂溪边随处可见,又称"水蜈蚣",柔弱的茎浅伏地表,一拉能扯起一大串,绿茎顶着一粒粒球状果,讨人喜欢,有清热解暑之效,鲜干均可熬汤,用井水洗净,放柴火灶大铁锅里烧开,揭起锅盖,闻到一股清香。第一道汤色赤红,胜似岩茶,加几块冰糖,更是清爽可口。茶汤盛满两口铝锅,小扁担挑起,挂一个塑料杯,深一脚浅一脚,叮叮当当送到地里头。烈日似火,无遮挡的天空下,田野倍受焦烤,父亲光着膀子,咕噜咕噜灌下几杯水,朝着蒸腾着暑热的稻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疲惫,转身又投入战斗…啊,那时我肩头挑去的,是仲夏田野的清流,是屋后树荫般的沁凉,也是一段艰苦而丰盈的岁月呢。
岁月无声,半辈子浑浑噩噩地过了。时空,境遇,世事,沧海桑田般流转,生活时时刻刻发生着变化。但,茶依然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因子和媒介,是生命焕发新的活力的一团酵母。
但愿负重前行的日子,常有人像赵州和尚那样提醒你:
走,吃茶去!
201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