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内江,屋外下起了雨,雨声打在屋外遮盖棺材的胶布上,噼啪作响,像是一首悲伤之曲在黑夜中弹奏着。
外公躺在身旁的床上,侧着身子,整个晚上,我不时会去看看他,是否无恙?我担心外公在夜晚里突然离开我们。农村人讲究老人去世时,后人们都应该在场,俗称“接气”。我个人倒觉得是因为担心老人离世时心里有挂念的人,想见而不能见造成遗憾。
父亲和哥哥躺在另一张折叠床上,父亲鼾声如雷,即便我戴着耳机听着音乐,也能听见鼾声。靠近窗户的那个风扇摇头晃脑了一个晚上,吹出的风只有少许到达我的脸庞。我看得出来,电风扇也是到了它的迟暮之年。我抬起头,在黑暗的小屋里看着窗外发着呆,微弱的天光区分着天地。远山上的树林留下一团团黑影,像鬼魅一样张牙舞爪。
我的思绪在雨中起伏不定,如果可以,我会大步走在雨中。屋外下着的雨不大不小,比起秋天的绵绵细雨少了几分情调。秋天雨自带一种忧愁的色彩,而此时屋外的雨有些欢快,我很难把自己的心绪与屋外的雨相连接。
我大概是个忧愁多于快乐的人,所以才能在万事万物中找到那么多的自己。我曾经在雨中多次感受自己,听自己的呼吸声,想念心中的人,戴上耳机听一些纯音乐。最后我发现,无论我有多少个自己,他们最后都会回归到现实生活中的那个自己身上。
更多的时候我只是一个空壳,在雨中为追寻某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而行走。行走是没有起点和终点的,有的只是一种岁月的感伤和一种淡淡的少年情怀。
从小到大,我都很喜欢雨,雨是一种生命,融入到了我的身体里。我曾写过好几篇关于雨的文章,我对于雨的偏爱源于我对雨的认同。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滴雨,一滴一直在往人生深处坠落的雨。当然,我希望自己就是一场雨,在任何季节里畅快的下着。
雨,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一种情感,更是一种生命。雨的飘舞、下落和敲打都是柔情的,它们带着某种使命从天空落下。它们其实也有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遇见开心的人,它们展露笑颜;遇见忧伤的人,它们摆着一张苦瓜脸。
雨的一生很短暂,从云上飘下到落入大地或者水中,也不过十多秒钟,比昙花一现还短暂。雨虽然只是水的一种形态,但是我觉得雨是最可爱的,云朵、冰川、雪花、冰雹和蒸气,它们虽然各有各的优点,但是和雨相比,都缺乏了某种可爱的特质。
以前在外婆家时,那时因为懒,总希望下雨,下雨天不方便外出干活。那时的雨,是不带情感的,我敢肯定它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到了年纪大点后,也就是念初中以后,雨似乎也跟着我情窦初开了,开始关注异性了,也会模仿别人拧开水龙头,用自来水水打湿头发,故意把额头前的头发立起来。那时认为,这样的自己更帅气一些,更容易吸引到女同学的青睐。其实那种感觉并不强烈,只是朦朦胧胧,似有似无。大概那就是所谓的青春期吧!
如今回想起来,青葱岁月随着往事慢慢飘散在风中,往日熟悉的面孔和名字慢慢变得模糊。庆幸的是,雨是记忆的线条,它链接着所有往事,然后努力向脑海深处牵扯。一些记忆在我的脑海深处被掩埋,一些记忆在岁月的浪花中凋谢枯萎,只有一些相信雨并把自己无条件奉献给雨的记忆依旧存活着。
我有理由相信,这个世界每下一次雨,我就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一次。雨是要去的,雨也是要来的,滴滴答答,或是芭蕉上的一夜吹奏,或是梨花里的一次抚慰。雨的温柔和风情总有人会懂。
此时,屋外天色已亮,公鸡的打鸣声此起彼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外的雨撑着油纸伞,向我款款走来,它踮起脚尖,靠近我的左耳,用雨声温柔地安慰着我疲惫的心灵。
2020年8月2日于内江,竹鸿初 (责任编辑: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