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霖
又是一年秋意浓,寒霜枝头柿子红。
柿子是秋天唯一指定的入场券,那是秋独有的味道!西边那一抹酡红微醉了夕颜,映衬着桌上那几只晶莹的柿子,晕染出暖人的红色,与落日一起,融化我的心,勾起和柿子的回忆。
那年,秋日寻凉,风很冷,云很低。和两个弟弟一起漫步山野,沿着狭窄蜿蜒的山间小路,踩着满地落叶,吹着山风,听着交错的鸟鸣,漫无目的朝大山深处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大弟弟欣喜地喊着让我们向前看,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远处挺立着一株高大的柿子树,叶已随寒风落尽,一串串金黄滚圆的柿子挂在黧黑遒劲的老枝上一动不动,喜悦之情油然而生,一扫悲秋之情。
快步前行,走近后,只见柿树下独留一户青瓦土墙老房,两扇斑驳的木门虚掩,门楹上的对联红色已经剥落殆尽,徒留字的墨色。
听到人语声,“吱——呀——”虚掩着的门缓缓推开一半,探出一个老人家,带着戴着粗布帽子,面颊额头沟壑纵横,双目浑浊如一汪静止不动的深幽秋潭,双唇深凹。见我们忙迎进家搬凳子倒茶喝,嘴里操着浓重的乡音,才知道他的子女都进城务工了,多年不回,老伴前些年已离世,他就一个人在这里成为了一个空巢老人,守着一方老屋,守着一棵柿子树。
和老人家攀谈许久,执意要送给我们柿子。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眼看就要胀破的熟柿子,放在手心。这是一个底部尖尖的圆锥形大柿子,由于已经熟透,果实红彤彤的,晶莹剔透,恰似一个胀鼓鼓的胶皮袋,颤颤悠悠的。云层中漏出一缕秋日暖阳,对着阳光一看,犹如玛瑙珠般璀璨。城市街头小巷卖的那种糜熟的柿子,无论熟到何种程度也不会呈现这般美丽的色泽,而且等不到这么柔软已经软塌塌得不成样子了。
辞别老人,回头看,立在柿子树下那个苦苦等待的佝偻身躯在夕阳下被时光拉得老长老长……
不知道他的儿女什么时候会回来,也许,就在明天,也许,再也不回来了吧。
深秋的柿子总是一抹亮色,当叶子纷纷飘落,它仍旧独留风姿在枝头,让路过的行人都顾盼凝望。枝头上百十个柿子如鲜红嘴唇,述说百千个萎落的故事。
多年前,爷爷说:“奶奶怕鸟偷柿子吃,拿着竹竿在树下照看着,盼着我们放假回来可以吃,如今奶奶已不在,柿子树早已没人看管了。”
每到柿子成熟时,我便会兴冲冲地跑到爷爷跟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角,领他来树下,岁月痕迹流过爷爷的脸庞,深凹的双眼满是笑意。那时候,爷爷总是回到家,寻出屋后的那把梯子,一手拿梯子,扛在肩上,一手牵着我,向着余晖下那片红色的柿子树走去……他一个一个地往下扔在麻袋上,我一个一个捡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多年后,奶奶不在了,爷爷也不在了,再难如愿了。而那些美好我却会一直记得,一直记得。
才摘下来的柿子,会特别涩。看着它表皮成熟了,可是它的心里特别涩,青涩的柿子只有经过盐水泡,才能变甜,稚嫩的人也只有经历了风雨才能成熟稳重。草木有枯荣,四季有更迭,人生有代谢。柿子熟了,自然会掉下来。人老了,自然也会死去。
柿与“事”同音,柿子又是火红的颜色,味道甘甜,有事事如意的寓意。柿柿如意,事事如意,只是世上事,焉能事事都如意,故人旧友,又岂能年年都长久,岁岁都长圆?
村落终被城市取代,宁静总被喧哗掩盖。那些没了主人的房屋,虚掩的房门,荒凉的院落,都似在诉说着一种久已淡去的生活,房前屋后的柿子树上,挂满红艳艳的小灯笼,就连地上也落了许多熟透的柿子。这些原本代表丰收的累累果实,在这里忽然受到冷落。那孤零零悬在枝头的柿子,脆弱的生命无助地紧抓枝条,一旦放手,粉身碎骨,没有退路,更没有远方。
秋日,黄叶在空打着转儿,门前柿子依旧年年红,可只是再难见到旧颜容。
《巴蜀文学》出品
主编:笔墨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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