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年未见的朋友,躺在位于许昌的旧院子里,拿着手机和我说话。无形的电波绕过山峦河流和平原,最终到达我的耳边只剩下柔弱而断续的轻叹,夜已经渐渐深了…
街道旁矗着上了年纪的槐树,叶子倒浓密,可没有动静,地上散乱的一些浸着污泥的叶片在路灯的映照下,更显得僵硬和苍凉,我找了一个台阶坐下,对着手机说:好些了吗?
三年,足可以让人记住许多事和忘却许多事,朋友那敏捷而有力的双腿,如今却被搁在支架上,不复往昔的生机,他更要时常忍受无规律的低烧的折磨。我在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便感觉秋的寒气过早的涌了过来。
“前些天,被人扶着测体重,没想到,我竟然还有七十八斤”朋友情绪激烈的自嘲道。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虚弱到这个程度,我不禁觉得命运若要弄人真是太过轻易。
“给你那么多电话,那么多短信,你怎么就不接,不回信息呢?”
“大家都忙着,何必让你们再为我分神?再说我也乐得享受一份清净。上次新慧出差路过许昌,问我地址要来看我,被我拒绝了。”朋友是这样的人,快乐必须和人分享,痛苦一定要留着自己承受。
“别让自己做西医案板上的肉,相信中医吧。”我觉得纠缠他的过错没有道理便想和他谈谈治疗的问题。
“我就是吃西医的亏,小时候一点小毛病拿激素药丸做糖吃,现在这腿就是激素引起的后遗症,所以吃中药了”朋友说起西医又有些激动起来。
“这就对了,西医总把人当作一个组合,哪里有问题就切哪里,最后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直到人成为一个空壳,中医讲人是一个整体,有毛病找根源,所以,等着明年一起去登山吧。”
“珠穆朗玛峰我是登不上去的了,不过泰山还是有信心的。”朋友一直生活在平原,对于我登山的提议还是充满向往的。
记得我初识朋友的时候,给他推荐过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这本书,没有想到数年之后他竟成为了史铁生那时的状态。
“还读书吧”我问道。
“嗯,哪也去不了,整天就把自己交给书和音乐了。许多从前没有时间读的书,没有看完的书,现在正好拿出来一遍遍的看。我现在不听歌了,听纯音乐。”听完朋友的话,我一下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我不知道是我唤醒了朋友还是朋友唤醒了我,听到纯音乐三个字,我便有太多想要倾诉和表达的。我热切的想要表达我个人对于音乐的理解,也迫切的愿望朋友和我一样感受到音乐的力量。
“知道吗,从走出校门我就再不听流行歌曲了,我耳边和内心流淌的全是最美最纯的音乐,不含任何杂质的。”我激切的告诉朋友。
“真的吗!”朋友想必是觉得若非经历异常或承受过非一般痛楚的人是无法静心领会纯音乐的美,但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个真正能穿过他的内心去理解他的`人,也激切的问道。
接着,我们自然而然的从中国的古曲谈到外国的班得瑞,喜多郎,克莱德曼从睡莲,追忆,云水禅心一直谈到星空,童年,寂静山林,我们说起tvb之所以流传下那么多经典影视与他所契合的背景音乐不无关系,而想想现在的电影电视多显得空洞,很大原因也是因为没有注入音乐的灵魂,我们说起有些曲子能够牵动内心最脆弱的神经,有些曲子仿佛让自己置身于丛林密处,有些曲子似乎是一本记录人生的无字天书,有的让人默默含泪追忆过往,有的让人眷意绵绵沉浸于旧事,在人失意的时候带来勇气,在人得志的时候抹平浮躁…
“知道《卡农》吗?”朋友突然问。
“听过名字,但是不熟。”
“三百年的历史,短短的三分钟,这是一首特别的曲子,他能让悲伤的人听出悲伤,让快乐的人听出快乐,在所有的曲子里面我最常听他,他总给我带来真实的信心。”对于朋友的状态,吃饭穿衣都需要父母照料,二十多岁了突然不能依靠自己的双手去奋斗去回报双亲,内心的凄楚不言而喻,而当他说起让他真实的感觉到信心的音乐,我仿佛能看到遥远的他那双灵动有神的眸子发出异样的光彩。
这不是旁人能理解的,也不是那么一些舞动腰肢追求音乐之路的人所能理解的。
“想过自己作曲吗?给自己,只属于自己的。”我问道。
“威,你太了解我了,我一直正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不懂乐理,不识简谱,但是,我们也可以的。”为了增强他的信心,我继续说:“前段时间,我自己哼了一段曲子,然后用口琴吹奏并录了下来,这是只属于我自己的一份快乐,也算对我一段生活的记录。”
“真的,太棒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好想听听你的作曲,躺在床上听着我朋友的曲子,从没想到过,那感觉太妙了。”他仿佛如从前一般在我面前跳了起来。
“作曲是需要灵感的,无论对错好坏,只要你觉得融入了自己的情感,并且是一气呵成的,那就是最好的声音。”我把自己的理解告诉他。
“以后我真要做成一曲,上传到网络上,说不定还会有人喜欢,有人下载呢”朋友似乎能看到快乐的未来。
“说不定有人喜欢,更说不定你的曲子能在音乐界占有一席之地呢!”我继续鼓励他,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可能,只有不敢想,史铁生正值青春失去双腿不也自学成为知名的作家,受人敬仰的作家?
“哈哈…”朋友开心的笑了起来,无顾忌,又像是久违的爽朗笑声。
“唐威,咱俩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聊天了,今天听了你的话,我觉得心中宽阔许多,这样吧,我们来个约定,两年期限我们一定学会简谱,会读曲作曲,并且各人做一首曲子,两年后我们相约一起,你来演奏我的曲子,我来演奏你的曲子,看谁掌握的更好,怎么样!”朋友充满豪气的对我说。
“一言为定!2012年9月15号。”
蜡烛有白烛,红烛,白为弱,红为强,白为悲,红为喜。我的朋友燃烧起自己,仿佛那红烛跳跃摇曳的火苗,在不息的迎风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