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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声声的抒情散文

阳历的六月中旬,小麦进囤,麦秸成垛。村前的场院里,不规则地排列着一个个的麦秸堆,像草原上的蒙古包,七高八低。

麦收后的地里,豆苗已经窜出了地皮,一行接一行,一道接一道。玉米苗也已经没过了脚腕,一排接一排,一垄接一垄,绿油油的,与干枯的麦秸跟形成鲜明的对称。早棉高过膝盖,已经着垄,春茬地瓜地里绿色铺地。站在地里,无论往那个方向看去,都是一片碧绿的原野,那绿色很浓,很浊,很酽,似在流淌。天气炎热,太阳炙烤着大地,猛一抬头,总会感觉眼前一黑,然后一亮,接着眼前金星四溅,而后星点乱窜乱闪,脑后根发紧,脖子后发凉,胃里一阵翻酸,赶紧低头,待定一定身,再抬起头,才又一次感到满世界清亮。空气很清新,艳阳高照,格外清亮,周围绿意妖绕。如果从远处传来一阵知了的叫声,便会有一种欣喜感,你会不由自主地转头寻找知了传来的方向,或在地头一棵高高的树笼里,或在淹没在远处村庄的树荫里,在相对还算寂静的野地里,那一阵知了的叫声显得有点格外的孤单,但是在十点之后的骄阳的光照下,又格外地清亮脆响,像地上浓浓的绿意,直到声音停住了,你甚至期盼着,想象着下一阵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于是,知了便进入了人们的话题。

孩子们知道知了的到来,是先从听到哨雀猴的叫声响起开始的,那声音忽高忽低的,一阵接着一阵,此起彼伏,我总感觉到那声音像是水管上的水流一样,忽紧忽慢,不过听声音,像是内功很深厚,声音似乎是从丹田深处发出的,我们小时候常常学着它发声,有时把嗓子弄得很难受。

哨雀猴是一种小知了,这种小猴猴很聪明,也很狡猾,有时即使你找到它藏身的窝了,但是,一旦你用手一挖,它立马会退到很深很深的洞里,如果你用铁锨把它掘出来,你得细细地找,因为它浑身呈泥土色,而且它还会装死,混在泥土里,很难看出来,你要么仔细地筛选,要么静静地等一会儿,别出声,或许它以为安全了,稍微动动身,你再趁此机会认出它,捉住它。这种小猴猴很懒的,晚上钻出窝不远就蜕变出来,看样子是怕被捉住,故意钻出来的晚,或者因为躲得时间太长,来不及爬树,就不得不就地蜕化出成虫了。

它的成虫颜色和树皮很相似,特别愿意趴在裂皮的柳树,榆树上,有时专找树皮上的突起处,很难辨认的,有时循着声音走过去,它会很聪明地发现你的行踪,你还没有到跟前,它忽然就停住声音了,如果你眼尖,你会从它逐渐憋气,忽起忽落的尾部,发现它的踪影,悄悄地走到跟前,但是,如果你是迎着它走过去的,你还未到跟前,它就会吱的一声,窜了。你可以在了解了它趴的位置,从树的背面,背着它走过去,到了跟前,猛一抬手,一把就把它捂住,任由它吱吱叫,翅膀乱飞,也不会逃掉的。当然也有的趴的位置很高,或者专找刺槐树,你可以故意惊扰它,把它弄飞,等它再落下来,有可能就是矮处,或者可以得手的地方。

不过,我们逮住小小的哨雀猴,只是闹着玩的,图乐子。小哨雀猴的叫声响了半月十天后,就听了我们心目中真正的知了叫声了。

开始的时候,只能听到树上逐渐增多的知了的叫声,由单到多,逐渐交织成笼。偶尔在地上发现一两个知了钻出去的洞,醒目地瞪着眼,冲着我们骄傲地笑。傍晚,黑天,甚至漆黑了以后,我们会从地上寻到树上,转晕了脑袋,无非摸一堆附在树棵子上交欢的夏虫,偶尔弄到一两个知了猴猴,有时甚至为着一个小猴猴,小伙伴们闹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甚至动粗动手。

一场大雨过后,第二天早上,在树下,路旁,你会发现满地数不清的知了窝,有被雨水淤泥堵死的,也有直勾勾地瞪着眼的,地上,散落着一些潮湿的蝉蜕,也有数不清的蝉蜕附着在树干上,树枝上,甚至树枝尖尖的头上,一片小小的树叶的背面,博得小孩子们一阵阵羡慕的评说。如果你起得够早,你会幸运的在树干上发现一两个满身鲜嫩,还半透明的没有完全变黑的知了,甚至还会有幸捉住几个,满身嫩绿,翅膀已经乍开成形,翕和自如,表皮已经发硬,不一会儿,太阳一出,就会自然变黑。当然,你也会在树底下,树干上,发现几个尚未完全蜕出知了猴,它后背弓起,黝黑突出,尾部,翅膀被紧紧地固着在壳内难以脱身,浑身发颤,哆哆嗦嗦。小心地为它剥去外壳,你会发现它翅膀仍然卷曲蜷缩,尾部渺小短细,它腿上的壳很难剥去,如果不小心,你会把它一支腿剥掉,当然,即使为它剥去外壳,过不了一会儿,它也不会逐渐一动不动。

于是,放学之后,孩子们就有了去处,满树林子都是挖知了猴的,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

知了猴有的出来得早,有的出来得晚。刚刚下过雨,地面较潮湿,非常适合知了猴钻出。黑天之前要在地上挖,黑天之后围着树干找,漆黑之后要用手灯往树高处照。

太阳还未下山,孩子们便弯着腰,有的拿着小铲子,有的拿着一个小罐头瓶,在大树底下,在路旁,你搜过去,他又搜过来,一边一边地搜寻着,偶尔还互相探寻着是否有收获的信息。

知了猴在地上挖出的小洞别有特征。开始的时候只是略微有一点缝隙,缝口的土略微有点突出,但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而且夹杂在一些其它的小洞之间,不易分辨,过一会儿,它会把那条缝隙逐渐开大,类似两个蚂蚁口大小,呈小柳树叶状,而且洞口略微突出,这时候,由于它与其它的小洞有所异同,极易辨认,接着,它便会把洞口挖成椭圆,缝口的土极薄,它会躲在洞里一指头或者更深一点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这是最好的时机,把食指头往小小的洞口一放,往左猛挖一下,往右猛抠一下,洞口大开,有时候,知了猴会自己快乐地往外爬,大多数时候,等一会儿,等它自以为安全的时候,它会自己钻出来,不过,你可以把食指探下去,慢慢地会摸到它的头,它不动,装死,你连续戳它两下,停止不动,渐渐地他会用它的爪子抓你,你还是不要动,就静静地等着它抓住你不放时慢慢把它从洞里拉出来,当然也有时候,它会快速地退回底部,需要用铲子铲出来。

天开始朦胧,知了猴们圆圆的嘴堵在洞口,毛丝丝的,准备出洞,一霎的功夫,你便会看到地上一个个的知了猴快速地往前爬,有时候一步一个,刚起身,又弯腰,一起一落,走几步便是一把,开始还一个两个地数着,最后手里都抓不了了,那快乐劲,甭提了。

知了猴在手里翻来覆去,抓手挠肉,你会不得不转动着手指头,来回地搅着,恨自己忘记带瓶子。

天快暗下来的时候,知了猴上树了,孩子们就会围着树转过来转过去,有时这一边找不到,再转过来就会找到好几个。有时候想围着树转转,无意中把手往树上一放,会正好摁在一个知了猴上,那种巧合的收获,是孩子们好长时间骄傲的炫耀资本。

天完全看不见的时候,传来孩子们呼朋喊友的声音。孩子们一个个地带着自己的收获,相约着要回家了,一路上,有说有笑,交流着自己的所获和心得,约定着明天的见面时间和地点,只有几个带着手灯的人还在围绕着树身上下照着。空气中弥漫着潮气,一片黑暗,偶尔闪过来几道手电灯的光束,人声逐渐稀了,寂静了。

到了家,孩子们会把知了猴放在盆里,泡上水,撒一把盐,第二天便会吵嚷着要母亲给做做吃,要么放在锅里煎一煎,要么放在油里炸一炸,不一会儿,一盘美味便进了肚。

收获颇丰的日子也就是在雨后的几天。渐渐地,村前村后,田间地头,老少爷们,晚上出来的人也多了,搜寻的面也广了,时间也长了,但是,知了猴也越来越少了。

孩子们晚上挖到的知了猴越来越少了,逐渐失去了兴趣,第二天中午放学以后,便会在家里偷拿出一捧白面,扯拉着一根竹竿,相约着到村外的树林子里去。

太阳毒毒地烤着大地。树上的蝉使劲地喊着“热啊---热啊”,满世界的蝉鸣,蝉鸣如织,如笼。蝉叫声铺天盖地,像一个罩在头上的大锅盖,没有一点缝隙,让人透不过气起来。

孩子们用两手捧着小麦面,放在河水里,轻轻地淘着,用河水逐渐把面稀释,成团,沥出面汤,沉淀出面筋,使劲攥一攥,团一团,然后放在一块荷叶里。再在竹竿上系上一段长长的细柳条,在柳条头上抹上一点面筋,然后举着杆子,去粘鸣蝉。

枝头上,蝉在起劲地叫着,拖着长长的音,叫一阵子,先是尾部轻轻翘起,然后起劲地鸣叫,接着尾部紧贴树干,声音略缓,腿伸直,身子外抻,向前猛爬几步,接着倒退几步,向左爬几步,向右爬几步,最后似乎又回到了原处,再一抻劲,脊梁骨猛窘,又是一阵起劲的鸣唱。

炎热的中午,鸣蝉一般趴到树的低处,很容易被捉到。孩子们悄悄地靠近鸣蝉,走到合适的位置,站住,弯着腰,紧紧地盯着鸣蝉,举着竹竿,找准了树空,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尽量地稳住竹竿前头的柳条,不至于晃晃悠悠。鸣叫着的禅忽然停住,也许是稍微晃动的枝条惊扰了它,也许是晃动的人影吓着了它,蝉吱的一声,飞了,于是,一连串的吱吱声,吓跑了好几个,分别又落在了不远处,有时会落在更矮或者更高的地方。

孩子们继续寻找目标,靠近一只正在鸣叫着的.蝉,然后慢慢地,往前伸竹竿,让竹竿前头的小枝条慢慢地靠近蝉的翅膀,孩子们弯着腰,翘着头,眼睛紧紧地盯着鸣蝉,一刻也不离开目标,屏着气,大气不敢出,小心地,举着杆子,往前靠近,快靠近了,蝉乍起翅膀了,想飞了,瞄准目标了,猛地往前一伸,哇,粘住了,杆头上,蝉一阵急急的叫声,和起劲的挣扎,扑棱着落在了地上,孩子们跑过去一把抓住,清理一下蝉翅膀上的面筋,把它扔到了瓶子里,再弄一点面筋,涂到杆头,寻找下一个目标,当然,幸运的话,会发现成对的蝉在树上纠缠,稍微一踹树,它们便会吱吱地叫着,落下来,一抓一对。

一个中午头的功夫,孩子们能粘住数十个蝉,弄够了,带着盛蝉的瓶子,来到湾边,泡个澡,舒爽够了,于是,快快乐乐的回家,瓶子里的蝉,你一阵,我一阵,吱吱叫着,田园牧歌一般。也有的干脆用一根细柳条把粘到的蝉串起来,挂在腰间,回到家,幸运的话吃点剩饭,赶紧上学,偶尔也会被大人训斥一顿,或者因为又偷偷地下水了,被老师发现了明显的下水的印痕,挨一顿批评,或者被罚站一下午。当然,有时候,因为经常去粘鸣蝉而失去了兴趣,或者在家里偷不到面的时候,也会被同伴们招呼着去地里偷瓜,侥幸的时候也不会被发现,还会在同伴们之间吹嘘炫耀几天,不幸的时候会被捉住,当场挨上几脚,或者被告知家长老师的,难免会难受几天,还被小伙伴们耻笑。

最热的时候是阳历的八月,三伏天,在最热的三伏天里,有时孩子们也会听到“伏了”的叫声,那声音特响,一阵接一阵,一阵急,一阵缓,声音独特,别具一格。孩子们会循着声音找过去,甚至小心翼翼的爬上树去,窥伺机会去捉,常常空手而归,甚至,由于树高难捉,便会投掷土块,撵跑了事。

连续几天的闷热,热得人实在受不了,越是最炎热的时候,蝉叫的越欢,满世界的蝉声,铺天盖地,像个笼子,又热又震得耳朵慌,笼得人透不过气来,又没有风,大人们睡不着觉,围在大门底下,或者村前的树荫底下,扇着扇子乘凉,拉着新鲜事,孩子们人欢马炸地涌在湾里不上来。

晚上,没有风,天底下狠劲地热,有时到了接近十点,人们还是不愿意去休息,蝉声一阵一阵的,一片一片的,知啦知啦地叫,有时候孩子们也会提着煤油灯,来到村外树林边。周围一片漆黑,知了的叫声也熄了,孩子们把灯点着,放在树底下,或者在树下点一把火,于是小伙伴们在这棵树上猛踹几脚,又在那棵树上猛踹几脚,就听见,这儿吱一声,那儿吱一声,接着噼噼啪啪,数不清的蝉往地上撞落,有的吱一声,飞起来,啪的一声,又落在了远处,孩子们搜寻着落地的蝉,往火里一扔,愤愤地喊着:“点天灯了,点天灯了。让你再叫,让你再叫。”于是你喊我炸,在整个夜空里飘荡,整个林子里回想。

蝉在火里一飞一亮,扑棱一下,摔在地上。也有的一飞冲天,火光一闪,一道亮光,引得孩子们一阵喝彩。最后孩子们快乐地回家了,自以为做了多大的贡献,心想明天一定不会有蝉叫声了,可以安安静静地休息了,然而,第二天,依然是满世界的蝉鸣,比昨天更起劲,更响亮。

树上有了干枯的枝条,这并不奇怪,那是蝉在产卵。一根很旺的枝条,忽然有一天,前头一段打蔫,发干发黄,蝉把卵寄养在这段树枝里,如果劈开这段干枯的枝条,里面密密麻麻地挨着一些类似白色的蛆虫似的蝉卵,随着枯枝的掉落,而进入泥土,据说,四五年以后,一个小卵又会变成一个蝉。慢慢地在树上也看到了许多活动较慢,似乎不再害怕被惊飞的蝉,还有一些趴在树上一动不动,看似发了霉的蝉。

人们已经习惯了蝉的叫声,见惯不怪了。

九月,天空一片晴朗,天空似乎比以往更蓝,空气似乎比以往更清新,阳光似乎有点黄,只有中午头,特别晒人,庄稼地里依然是满地的绿,浓浓的绿,一早一晚似乎不再那么热,天逐渐有了秋的味道。偶尔。从远处的树上传来一阵蝉的叫声,这叫声格外的响亮,似乎整个世界只有这一段连续的,有点浊浊的颤颤的蝉声,在湛蓝的晴空下似乎有点孤独,这时,人们才想起来,好长时间已经听不到蝉声了。

蝉,多么像人的一生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