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做恶梦。但这并不足以使我失去从梦中得到的乐趣。首先，我喜欢做梦的念头，喜欢上床静静地躺着，然后魔术般地漫步进入另一种生活境界。小时候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对做梦如此冷淡，而对随便一个什么假日却那样狂热。这至今仍使我迷惑不解。那些说他们从不做梦且对梦没有兴趣的人使我感到困惑，这比他们说自己从不出去散步还要令我吃惊得多。多数人，至少是多数西欧人，好像并不把做梦当成他们生活的一个部分，而似乎把它看成是一个令人烦恼的、无所谓的习惯，就像打喷嚏或打呵欠一样。
对这一点我一直没能理解。我梦中的生活似乎不如醒着时重要，那仅仅是因为梦中的生活少得多，但对我却是重要的。好像这个世界至少另外增加了两个大陆，在午夜与早餐之间的任何时候都可到那里去进行闪电式的旅游。虽然梦中生活在许多方面是离奇、混乱和不能令人满足的，但却有它的益处。死者会出现在梦中，谈笑风生。过去会出现在梦中，虽然有时支离破碎且混乱不堪，但偶尔也栩栩如生。也许未来也会出现在梦中，向我们招手致意。这种梦中的生活常常被一些强烈而神秘的焦虑并蒙上一层阴影，有时是总也捆扎不住的行李和总也赶不上的火车；有时梦境中的人和场景都不像在现实生活中那样可靠和完整，以致布朗和史密斯合为一人而罗宾逊又分为两人；浴室的门外会出现茂密的森林，而餐室又不知怎么成了剧院楼座的一部分。梦中世界里会有现实生活中闻所未闻的悲哀或恐惧，然而这另一种生活也有它的趣味、欢乐和满足，并间或有一种宁静的喜悦或一阵突然的兴奋，就像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形式的闪现，与我们睁眼见到的
东西是不一致的。不管愚蠢还是聪明，可怕还是愉悦，梦中的生活都是更深一层的另一份体验，是天黑以后才有的另一种欢乐，是另一个生活侧面。照我看来，我们对此从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感激之情。仅仅是一个梦!为什么仅仅?做过一个梦，你就是做过梦了。
“如果有梦出售的话”，贝多斯问道， “你要买什么梦?”我无法马上说出买什么，但肯定会多得我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