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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轶事散文

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奶奶悄悄地去老井汲水,在井台上跌倒了,从此便跌倒了她对矫健的渴望……

奶奶一生中生养了六个子女,四个女儿还有大伯和父亲,幼年的我只记得是用麦秸扇的四间老屋,泥巴墙,中间隔着一道山墙,奶奶住东面两间,我们家住西面两间,院子的中间是一尊***用的石磨。奶奶的屋里供着一副香火,整天烟雾缭绕,她的嘴里一天到晚都不住地在念叨着听不清的术语,有时候还会激灵地打个哆嗦,有点灵魂出窍的感觉,据母亲说奶奶是供着狐狸仙什么的,叫我少去她的屋里,不然会着魔的,当时才几岁的我便在心里埋下了奶奶屋里有无边不解神秘的疑惑。父亲和母亲是一对虔诚的基督教教徒,从来都不会打人,更不会骂人,甚至路上有掉的东西他们都不去捡,说不是自己的捡了就是犯罪,就是亵渎了耶稣和神灵,要跪在十字架下呿罪,在父母的影响下,我们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手脚干净。

奶奶是被旧社会洗礼过的人,什么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等等,这些封建时代的谬论,在她的心里早已根深蒂固,所以她对母亲平常都很凶,每一次遇到她自己不顺心的事就会大吵大闹,指桑骂槐,对母亲更是借故指三道四,喝来喝去。母亲虽然是一个柔弱善良的人,但是奶奶闹腾得急了也会忍不住还上她两句,不出声还好,一出声不得了,奶奶就会一跳一个老高,尖尖的小脚居然弹跳力很好,可是奶奶却很疼我,无论有啥好吃的都会给我留着,小缸里、枕头下便是她的仓库。奶奶爱吃桃酥,母亲虽然气得不得了,但是总会冰释前嫌的买点给她,她就会给我留上几块,有时候留到直到磨的不再是圆形。

奶奶没跌倒之前,总是爱到巷子口的那口老井去提水,她说老井的水不仅甘甜还能养人,都用了好几辈人了,尤其是用泥罐子盛水更好喝,有几次我拿着木棍迎过去,她却不让我给抬着,说怕压着我,以后就长不高了。闲暇的时候,奶奶就会用剪刀剃脚,她的座椅就是那个不知道用了多久的黑木墩,太阳下的她懒洋洋地一圈又一圈的解着长长的裹脚布,直到累得哼呀不已。奶奶的双脚都被裹的变了形,从拇指开始,一个压着一个,最后的.小指简直都看不到是啥面貌了。

那时候小姑和三姑还是待字闺中,可是小姑最护嘴了,奶奶每次叫我去吃东西,她都会撵我,每当奶奶呵斥她后一转身,她就会趁机扇我一巴掌,然后再把眼睛对着屋笆,装出一副好人相,三姑特疼我,每次都会为我抵挡小姑的狂风暴雨。父亲是一个老实人又特别的孝顺,每次母亲受气不过流泪的时候,他总会用老的道理来宽慰母亲,父亲生得高高大大,记忆里他很少和奶奶顶嘴,可是每次闹腾之后,我分明看到他那眉宇间的左右两难。

院子里的奶枣树从开花到硕果累累并不需要多少时间,至少童年里是这样感觉的,两股南北走向的枝干在宽阔的院子里显得非常的单调,如果没有两棵榆树的陪衬的话,更显得是“孤家寡人”。

枣子刚上红头的时候,树杈上便是我的天地了,即便是爬到树梢,也要摘几颗最好的留着,每当看到奶奶和父母满足的笑容,我的心里便有一股成就感。

日子一天天的转好,父亲却病了,病的让我们家绝望,让我们天天都像是躲在乌云之下,生活在无尽的煎熬之中。在我的心里,父亲就是一堵高墙,就是一座大山。

病魔肆意地掠夺着父亲的意志与躯体,后来的几个月中,父亲已是瘦骨嶙峋,颤颤巍巍的挪不动步,母亲似乎就要疯了,白天忙过湖里的活以后,晚上连饭都不吃就对着十字架长跪不起,声泪俱下的对着耶稣像祈祷,原本生机勃勃的老屋似乎沉默了。

父亲走了,在最后的那一刻里仍然是满口的眷恋,干瘪的嘴角上挂着沉重的叹息,他不断呼唤着我的名字,耷拉在床沿的手一直指着门外,仿佛是在想向上帝要回属于他的时光……

母亲憋过去了,腿硬得搉都搉不动,满面泪水的舅妈使劲掐着她的人中,呼唤着,呼唤着……母亲的眼神灰蒙蒙的一点生机都没有,气管中咯咯作响……奶奶的泪水也哭干了,摔坏的双腿蜷在蒲团上,她一点一点地向那间屋挪着,呼天呛地的声音撕裂着满屋人的心。父亲就这样离开了,离开了他那温暖的栖息地,那一年父亲刚刚四十一岁……

老房子要拆迁了,好多人都在觊觎老屋的种种传说和即将出土的神秘。我们家的先辈们是盘窑的,村里都说老屋的地下埋着一笔可观的财富,就连鬼子都来扫荡过,还砸坏了家里的一切东西,挖得老屋底面目全非,最后却是一无所获。那年的夏天,老鼠从老屋的屋根里盗出了许多小铜钱被邻居发现了,于是一夜之间财富之梦又回到了村里不少人的梦里。母亲豁出去了,闹到了大队部,书记是搪塞再搪塞,就是不帮着我们,因为是他的亲戚也在搬迁之列。

我们家再不搬的话就被大队里的怀柔政策给拖垮了,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老屋的所有都被我们用仅有的一辆排车挪到了新宅基。随着一层一层的剥开老屋的外衣,诸多的传说一击即溃,那些窥伺多年未果的人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奶奶十年后也去世了,当时我在西安,听到噩耗的第一时间是懵的,一种无法言表的心痛……

时光荏苒,岁月悠悠,埋藏在心底太久的故事,在少年中珍藏,在而立之年酝酿,在中年里回味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