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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汗水散文

北风呼啸,寒冷的冬天就快要来临了。

 这是黄河边的一个古老村庄的农家小院,院子里那女孩子的母亲又开始唠叨,催着她的父亲,赶紧准备过冬用的煤炭。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人,下还有襁褓中的弟弟,平时日子好将就,两把柴火就解决了所有问题,到来冬季就比较难熬了。那些年,她们家里条件在村子里还是比较殷实的,一点煤炭能买得起的。

 那年女孩刚满十三岁,上了三年级就辍学在家帮助大人劳动,农村的孩子,吃苦耐劳,她常年跟着父亲,生产队挣公分跟着母亲在家里纺线织布,拉土垫猪圈什么活都干。凌晨一点左右,母亲叫醒了她和父亲,给她们弄了两碗开水泡黑馍,碗里撒点葱花,放点盐巴辣椒将就一顿早餐吃完,就让她们赶路了。母亲弯下腰身从土炕下面的土灰里,掏出几个红萝卜,装进包里,做为她们路上饿了的干粮,生活一直就是这样,红萝卜在低标准年代也算是稀缺东西,家里有时候会用马蔺根碾成的面粉,蒸成的馒头度日。这样的生活,女孩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那时穷家家都一样。

 父亲非常疼爱自己女儿,让女孩坐在架子车上,而他自己却推着车。这时候明亮的月光拥抱着大地,月光下映出父亲瘦长的身影,架子车发出“吱吱”的响声。车子穿过小巷,看到村民们三三俩俩也都从家里出来,人们碰到一起只是相互间寒暄两句,又匆匆埋头赶路,向着煤矿的方向出发。母亲一直目送看着他们消失在大巷道尽头,消失苍茫的夜色中,她这才心情沉重的回到家里。煤矿到村庄八十多里的路程,空人步行都不容易,更何况要去拉碳呢,艰难可想而知。

 走出村庄,天空突然起风了,月亮此时悄悄躲进云层中,大风卷起路边的残枝败叶,不时有一两片叶子落在女孩身上,古长城上的酸枣树在风中摇曳着自己光秃秃的身姿,父亲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女孩揉了揉眼眶,那是土尘钻进眼睛,女孩已经不安于坐在车上了。冷风如针一样把脸颊刺得生疼,身上穿着补丁的棉衣,棉衣显然是经过改装的,上身和手腕处衣袖的一段是补缝的痕迹,风顺着缝隙中钻进女孩身体里,脸色已经冻得发紫,鼻尖绯红,身体猛然打颤下。这时候坐在车上等于活受罪,女孩下了车,跟着父亲一路小跑。她们越过了古老的长城,走到大路上时候,依然能看到各村拉碳的村民,寒冷嘈杂的夜晚,有这么多村人同行她们似乎并不孤单。

 五个多小时以后,天色已经大亮,风停了,她们终于来到马沟渠煤矿,高大的选煤炉,连接着几条黑色长长“尾巴”七拐八拐,下面是黑色如山丘一样的煤堆,机器声音震耳欲聋,一列长长的小火车刚好从井下上来,那些黑乎乎衣服的矿工,带着黑色安全帽挂着矿灯,走出小火车,看不清他们的真面目,除过那黑脸中露出两排还算洁白的牙齿,这里一切被涂上黑色。女孩好奇地瞅着这一切,从小在农村生活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壮观的景象。

 煤堆前,已经排满了架子车的队伍,那时候煤炭便宜,两块钱就可以将车装满。母亲走时候给他们带了几个装粮食口袋。她们把架子车装满后,在上面摞上几袋,这一车煤炭最少也六百多斤了。

 煤炭终于装好,父女俩个顾不得歇息,路程太远,要匆忙赶路,重车不同于空车,架子车缓慢的拉出煤矿。上坡时候,父亲低着头,弯着高大的身躯,几乎成九十度,架子车中间的曳绳紧紧崩成两根弓弦。女孩子父亲就像一头老黄牛,拼着自己的全身的力气,艰难的迈着自己的步伐,架子车前面左边还绑着一条绳子,这条绳子就是给女孩子准备的。她年龄虽然小,也不甘示弱,弯着自己弱小的身躯,拼着命向前拉,能听到父亲和自己急促的喘气声,这些声音随着架子车的前行,越来越大,生活的苦难,弹成一首紧奏的交响乐器。额头上煤炭混合着脸颊的黑色汗水,一滴一滴抛洒在大路上,女孩不敢不用力,她知道要是不用力,架子车就会向后溜去。路过的行人,总会啧啧地赞叹:“这女孩子真能干!”

 架子车终究爬到这条坡顶,父女俩终于能够歇息一会儿了,父亲拿出了红萝卜,让女孩子去享用。女孩子接过红萝卜,两只手在颤抖,眼角湿润了,咬紧嘴唇,苦涩的红萝卜,真的令她难以下咽。“丫头吃吧,不吃没有力气,咱们回不了家。”说着父亲拿着红萝卜大口吃起来,女孩眼泪最终没有流下了,鼓足勇气啃了一口红萝卜,比刚才拉车还要令她痛苦。前面的路还很漫长,缓歇一会儿后,她们又赶紧上路。越过一道道沟,跨过一个梁,路过几座座桥,黑色的汗水流下了一路路。苦难和艰辛伴随着他们一步步向前行。天气快傍黑的时候,终于来到芝川镇,路边有小摊卖饸饹,父亲从包里拿出五角钱,给女儿盛了一碗,而他自己依然拿出红萝卜干吃。女孩子问父亲怎么不吃饸饹,父亲说他不爱吃,女孩说她不饿,把碗推到父亲面前,父亲又推过去,就这样父女两个人让来让去,都不肯吃。最后还是店家再拿了一个碗,把饸饹分开,她们才津津有味吃起来,吃饭中父亲稍微抬头看了看女孩,女孩吃相狼吞虎咽,她饿极了那是她每年最好一顿饭餐,父亲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的笑容。

 前面在几里路,就到了司马庙,一天弯弯曲曲的路顺着沟下一直盘旋到顶端,抬起头令人感觉惧怕,这就是司马坡,坡底下专门有壮汉帮人推车,推上坡顶一人五角。

 父亲走时候已经告诉母亲,让她晚上把生产队的牛拉下来,在坡下接他们。可是他们吃完饭后,在坡下等了许久,迟迟未见母亲归来。夜间的天气变得更加寒冷了,坐下来,那浸着汗水的衣裳,紧紧贴在脊梁身后,变得冰凉冰凉,不由得赶紧要活动。说着,父亲只好拉起架子车,女孩拉起绳子,“老牛小牛”***同拉起沉重的'大山,一步一步艰难向上爬,喘气声更加急促,黑色的汗水如同涌泉一样向外喷涌。生活的艰难,让她们不敢松懈,身后的黑大山,是全家人冬天的希望。就连架子车这时候也发出沉闷的声音,似乎在为主人哽咽难受,身后留下两道黑色车辙。还好,上了一段坡,中间有个缓冲的平坦地带。女孩抬起头,两眼昏花,感觉整个沟卯似乎都在转动,肩酸腿疼,她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了。女孩的棉衣已经被绳子磨烂,小手已经磨得通红,绳子在肩膀上刻下一层红黑色深深的印迹,她忍受着,没有说出一句疼累。父亲看着女儿,他眼神充满了疼爱和一丝无奈。他心理不断骂道:“这个死婆子,怎么还不见来。”他不忍心在催女儿赶路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一声老牛的哞叫声,听到了那悠悠的牛铃声,由远而近。女孩子笑了,父亲也露出灿烂的微笑,是呀,是母亲牵着一头老牛下来了。母亲说,队里只有那么几头牛,白天老牛要干活,晚上拉碳回来人多,只好等别人用过后,才缠到一头牛。有了老牛,女孩总算解放了,跟在牛车后边慢慢走着向上爬。

 到家了,女孩简单洗把脸脱掉鞋子,钻进温暖的被窝,寂静的夜晚,能听到只是女孩酣睡声,她实在太累了。

 那些年,女孩和父亲每年去煤矿一次,那条路承载了女孩子和父亲,多少艰辛和汗水。艰苦的年代,艰难的生活,铸就了女孩子坚强的品质。这个女孩她就是我的母亲,母亲经常会把她的故事讲给我听,这种吃苦的精神,也在潜移默化的在我身上得到延续,致使我在以后生活工作路上,无论遇到多大困难,我都会咬着牙关挺起胸膛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