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夏日的余辉仍未褪去,那边的水田阳光黄澄澄的温暖,这边的菜地却已经凉风习习了。此刻我和母亲正在我家的菜地里。母亲浇菜,我漫不经心地拔着草。
我家的菜地并不大,有两畦,都是长方形的,每畦分成两段,分别种着白菜、芥菜、香芋、菠菜和葱蒜。在靠边处还插着篱笆,葱郁的豆角苗攀延着,还有一根根绿丝带般的豆角悬着。
“这菜快可以摘了,你可以吃上几顿才回校呢!”母亲突然说话了。
我爱吃芥菜,母亲是知道的,所以每次都买芥菜种子来播种。
“真好!”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去年暑假,我没回家,母亲一人在家。她种的一畦芥菜一个人吃不完,只好全拔起来晒成菜干。母亲一个人拔掉整畦菜的心情,我现在都不敢往深里去猜想。
母亲走到那片香芋,微笑着告诉我:“这芋用来做芋头糕,保准很香!”看着她欢欣的脸和发亮的眼睛,我还是笑笑说:“好啊!女儿爱吃什么,母亲一清二楚。”
我望着母亲的身影,她比以前更单薄了。那双手也显得黝黑瘦小。我的心底泛起一阵酸楚。只是,母亲还是爱种菜,种各种各样我爱吃的菜。我一年才回家两次,吃不了多少菜,但每次回家,菜地的菜都是刚刚可以摘来吃的。母亲的用心良苦,我在远方时时记在心头,可在她的身边,唯有夕阳和晚风日夜听她的呢喃了。
记忆飘远了……母亲一来到菜地,就把我从背带上放下来,任我在地里玩着白花花的'沙子。她便忙碌起来了,又是捉虫,又是浇水。等我被蚂蚁咬得哇哇大哭的时候,她才记起了我。她吓得急忙跑过来,一把抱起我,边哄我边骂蚂蚁。待我止住了哭声,夕阳已慢慢地染红了天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在回家的路上,天,也渐渐黑了。
背带把我扯成扎着牛角辫的小妹仔。我可以像母亲的小尾巴一样屁颠屁颠地跟着来到菜地里了,也可以帮着拔一些小草,但却始终(直到现在)不敢碰那蠕动在菜叶上的青虫。我看着母亲细心地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虫子又一只只地抛掉,惊恐的眼里渐渐泛起另一种情思。
上学了,我也一年年的长大。我可以扛着锄头或和妈妈抬着肥料去菜地了,除了捉虫,母亲能干的我都可以干了,还有模有样的。我提着水桶来到菜地附近的小溪边,舀满了一桶水。母亲从菜地赶过来了。我们就这样一桶一桶地把水抬上菜地,浇菜。只是不知从哪天开始,我和母亲调换了抬水的位置,我在后面,母亲在前面了。
再后来,我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我帮母亲干活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了。而菜地里的回忆,却愈来愈清晰和深刻了。每个想家想母亲的夜晚,它们就会轻轻地溢出心头,弥漫整个失眠的夜。那个自个儿玩沙子的小婴孩,那个晃着牛角辫的黄毛丫头,那个蹲在溪边舀水的大女孩慢慢地和我重叠在一起了。今天,我不再光着脚丫,不再挽着裤腿了,而是穿戴整齐地站在菜地里,看洒落在母亲身上的夕阳余辉,仿若当年,心里嘘唏那些童年的时光已不可再来。
“来,拿好这捆菜,我捉一会儿虫。”母亲喊我。
我说好啊,便接过母亲递来的菜。这菜绿油油的,郁葱葱的,一如母亲对女儿的情思,还有那段快乐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