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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天而眠的抒情散文

天气炎热,又想到那些人露天而眠。

 以前,我看见一个卖西瓜的人,在一堆西瓜旁睡觉。溽热的夏天,他得像看护孩子一样看护西瓜,和西瓜一道睡在路边,西瓜听得懂他的梦呓。

 吃喝拉撒,坐立卧行,是这个世界最凡俗的事情。累了、困了,倒头便睡,人像蜷缩在露水草叶上的一条虫子。

 邻居张二爹,是个蹬三轮的,生意清淡时,他会把车停到一棵银杏树下半倚半躺候客歇息。有时候,老人的鼾声骤起,初似火车徐徐起步,复如乡间童子呼呼拉风箱。那些从树桠枝叶间,筛落而下的斑驳阳光,洒落在他满足的脸上。

 我认识的一位诗人,20年前,不甘乡村的.寂寞,一个人骑车来到离家200公里外的大城。诗人流落的夜晚,望着异乡的灯火,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一个人在桥上露宿。

 ,是一件不得已的事情。在我的记忆中,多年前,有几个山东人在小城的十字路口卖生姜。卖生姜的汉子,手持一杆小秤,肩披一件棉大衣,到了晚上,也不住旅店,拥着一条花被单,蜷缩在街头一角,露天而眠。

 一张床,是人很基本的消暑诉求。空调年代,人们已习惯躲在冷气房里乘凉,那些固执地躺在一张竹床上,在天地间乘凉的人,已经不多了。

 儿时,我常露天而眠。那时,夕阳刚刚落山,外祖父在路边支上竹床,用脸盆泼水。一盆水被抛成180度的弧形扇面,沁凉的井水泼到马路上,咝咝冒出热气。月亮升起来了,蝉鸣渐渐停憩,这时候,不知谁家的卧榻上,传来时续时断的鼾声。

 在瓜棚豆架下酣卧而眠,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头顶上有叶和瓜,竹榻旁小鸡绕膝唧唧。

 瓜田旁的棚子,天地之间一草庐。看瓜人睡在棚子里。这样的空间,看似有遮挡,其实也相当于露天而眠。

 少年时,我向往田园生活。有段时间,想陪瓜农看瓜,困了,在瓜田里睡觉,身上盖几片碧绿清香的瓜叶。仰面朝天,可以看星星,还有清风抚拂疲惫的身躯,这是在室内高枕无忧所体会不到的。古代文人崇尚“天为衾、地为席”的浪漫不羁,唐寅在《桃花诗》里说自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以前我认为,睡眠没有枕头,不脱去外衣,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休息。有一年,我和一个人,炎热的夜晚,守候在火车站外广场上。到了下半夜,拿报纸摊在地上,倒头便睡。我躺在报纸上,背部滚烫,那些字,像蚂蚁,抬着我,走进温柔之乡。

 当然,曾经和你一同露天而眠过的人,不一定是永远的朋友,那些地面上的温热往事,如风吹散。

 一个人在路边鼾声四起,说明这个人困极、倦极,已别无选择,无路可退;一个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呼呼大睡,这个人身心潦草,不在乎别的目光;一个人在草坪上四仰八叉,这个人骨子里有浪漫豪放的基因。一个人在异乡安然入睡,这个人入乡随俗,随遇而安,把浮华、喧嚣,喜悦、烦恼丢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