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散文都给人一种闲笔的感觉,就好像词被称为“诗余”一样,散文也常常被视作写小说之余的休息和练手。
甚至有这种说法:“能写小说的一定能写散文,能写散文的未必能写小说”。
事实果真如此吗?
散文写起来容易,写好很难。散文写不好,会像说大白话,像掉书袋,像说明文。
好的散文兼有诗歌和小说的优点,既要有诗歌一样优美的语言,还要有小说一样的严密逻辑。
一篇好的散文至少应该包括:语言美、思想美。
如果给散文划分境界的话,我以为可以有这样三层境界:
首先,散文要能真实表达自己的感受。写作本质上与说话一样都是一种表达自己的方式,一个是口头表达,一个是文字表达,都是在实现语言的功能:沟通和交流。
生活里如果一个人自说自话会被人看作疯子,如果把说给自己的话写下来就是写作,写作让我们拥有了更大表达空间。
在各种文体中,散文是最便于表达自己的一种文体,简单易上手,无论阅读还是写作,都更加“平易近人”。
真实,是散文的一大特点。区别于小说的虚构,散文贵在真实。散文不需要像小说一样虚构一个故事绕着弯子表达自己。
散文贵在真诚与坦白,像是和一个老朋友聊天的感觉,舒缓自然,写散文读散文都让人心情放松。
其次,散文不是只要把生活复制粘贴就可以了,作为文学形式的一种,散文也追求优美的形式。
散文的语言近似诗歌的语言,讲究语言的节奏,讲究遣词用句,讲究声韵和谐。
一篇好的散文,有着内在的节奏,读起来朗朗上口,最适合作为练习朗读的材料。
不信你读读鲁迅经典散文片段:
那一句句分明就是诗一样的语言,有着诗一样的韵律和美感,读来如嚼一颗核桃仁,满口余香。
散文语言接近诗又不同于诗,比起诗对韵律的要求,散文对韵律要求更低些,不需要每一句都合乎韵律。不像诗形式上那样对称工整,散文长句短句交错在一起,形成一种错落有致的形式美。
另外,散文尤其是叙事散文,又融合了小说的一些特点,不仅形式优美,还具备了叙事功能,扩充了散文使用领域。
散文不仅追求语言美,还讲究结构美。
结构就像人的形体骨骼,语言像上面的血肉,内容丰富的散文离不开清晰条理的结构,好的结构能让文章显得血肉饱满,而不是一身赘肉。
散文的结构形式并不复杂,无外乎总分/分总式,并列式,递进式,对照式,纵横式几种。
总分或分总式,观点清晰,有概括有分述,呈现一种严谨美。
递进式,由浅入深,层层推进,卒章显志,呈现一种纵深美。
对照式,正反两部分双峰对峙,互为对照,呈现一种对比美。
并列式,平均用力,结构匀称,用力平衡,呈现一种对称美。
以上几种是我经常在散文中使用的结构形式,无论哪一种,关键是用得得心应手,适合文章内容。
结构不需要太复杂,适合就好,就像最适合你的人,未必是最出色的那一个。大巧若拙,简单的构造用好了一样可以诞生优美散文。
再次,散文要追求思想的美。就像人一样,骨骼匀称,血肉饱满,却没有灵魂,那不就是一副美丽的躯壳吗?
万物皆有灵,一花一草,一蔬一食,只要能写出灵魂,没有什么不可以写进散文。
思想是散文的灵魂。一说到思想大家就觉得是很高深的东西,其实不然。如果思想深奥到无法理解的地步,那种思想就是不接地气的不成熟的思想。
成熟的思想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充满着我们生活的时空。很多思想作为谚语俗语流传在民间,可见思想并不高高在上,相反它根植于现实的土壤,在真实生活里开花结果,并代代相传。
我喜欢那些最简单最朴实的思想,比如“致虚极,守静笃”,比如“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等等,并将这些思想运用在文章里,使我的文章有了灵魂。
我把平凡的筷子写成 《神奇的筷子》 ,因为从中挖掘出了筷子的神奇之处:中国人最智慧的地方就是能把大雅和大俗融合在一起,所谓雅俗***赏,亦庄亦谐,阳春白雪一样可以大快朵颐。筷子身上体现的是中华文化的“大道至简”。
这样赋予筷子灵魂,普普通通的筷子一下子显得逼格高起来,也高大上了。
其他事物也是如此,只要用心,都能找到寄托智慧的地方,找对表达思想的角度,这种写法叫做以小见大。“一粒沙里见世界”,首先你心里得装着世界,才能在一粒沙里看见世界。
而思想的蕴藉,散文境界的提升,离不开自我内在修养,你不是曹雪芹,没有他那样的思想高度,你就写不出《红楼梦》。路漫漫其修远兮,修行之路无止境,文章境界无止境。
大道至简,真正功夫到家了,文章就无需使用技巧了。武侠小说里那些顶级大侠不需要多好的兵器,一根柳条,一双筷子就可以施展绝顶功夫。
好的散文可以不讲究技巧,没有技巧就是最高技巧,越是经典的越是简单的。像《背影》,几乎纯白描手法,没有绚烂的彩色,只有黑白两色,却浑然天成,质朴无华。
小说却不同,小说有些故弄玄虚,故意把作者藏起来,和你躲猫猫。作者会制造许多烟雾弹,让故事显得扑朔迷离。越是紧张的节奏越让你欲罢不能,越是成功的小说。
这就是文体的不同。
如果用女人来比喻,散文就像一个荆钗布裙的农家女,美在纯朴天然;小说就像一个风情万种的熟女,极尽妖娆诱惑你步步走近,却不识庐山真面目。
写散文的人也和散文一样,不需要太复杂的人生经历,简单的人生本来就是一篇散文。谈谈天气,聊聊读书,像坐在午后的阳光下和朋友聊天,或开心,或忧伤,深深浅浅,散散淡淡。
写小说的人却需要具备丰富甚至复杂的人生经历,好组织情节吸引人,情节简单的小说读起来有些寡淡无味。
小说就像《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红玫瑰,勾人魂魄才吸引人。散文更像白茉莉,淡极始知花更艳。
我喜欢散文。
202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