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辛增
那是上个世纪,大约在一九五三年左右春耕播种的时节。午后放了学,见一群小伙伴闹闹嚷嚷聚在村办公室的门口,说要安广播匣子。这时会计把一个四方形的中间还抠了一个圆窟窿的木匣子,用一根线连着,挂在窗外上槛的钉子上,他按了一下,匣子里便放出好听的声音。这可是个头一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看不见人,没有嘴,能说话,能唱歌,真是个迷。我们被它吸引住了,安静地站在下面咧着嘴听,不过声音太小太弱,只能屏住呼吸,侧棱着耳朵才能听清。突然,一个小小子一个高蹦上了窗台,把耳朵紧紧地贴在木匣子的圆窟窿上,一个小姑娘喊:“你下来,声音都抽进你耳朵里了,我们听不听了!”他歪过头冲我们挑皮地笑,又把耳朵贴了上去聚精会神地听。小姑娘又大声地说:“你下来!"小小子没当回事,“你下不下来!”小姑娘又大声质问,小小子却耍了个鬼脸,小姑娘上前一步,伸手把小小子从窗台上狠狠地拽了下来,摔了个大腚墩,大家轰一声笑了,小小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扑打扑打屁股也笑了,这才老老实实站进人群里听。
这时天已放灰,种地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赶着牛犁杖回来了,路过村办公室,便也停下来听。他们笑了,也觉得新鲜,因为也是有生以来第一回见到听到。再看那老牛,也侧棱着大脑袋张开大耳朵听起来。天渐渐地黑了,会计和大家说:“这是广播匣子,也叫舌簧喇叭。谁家要出个几块钱买一个,村里给安装,一天三遍定时定点地听。”会计又按了一下,没有声音了,人们高兴地议论着往家走去。
回到家,便说了这个东西,爹说:“我也听说了,买一个,听个新鲜的。"没过几天,我们家里屋门的上槛也挂上了一个。真好,一天早午晚,到点就响,真好听。我们没有钟表,却知道是几时了,而且到时候还报告几点了,省了一笔买钟表的钱。早晨开始时,放好听的曲子里传来“各位听众你们好,通化人民广播站,现在开始播音……”这优美亲切的声音把我唤醒,躺在被窝里听全国和本地的新鲜事。妈说:“你听听,这姑娘的嗓子多甜。”又说,“你是念书的能知道,没有人怎么能说话?"我说不知道。我爹说:“这里一定有个巧踪,就像小鸡不尿尿一样。”
后来又在村里的大道旁竖起了一根大粗木杆子,上面挂了两个那可不是木匣子,而是大喇叭,声音又高又大又亮。一广播,站在附近的山顶上都能听见,我的乡再也不寂寞了。可笑的是,一开始,狗听了见了也扬起头冲着大喇叭狂吠。
这已经是七十多年前的新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