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写的《一只猎雕的遭遇》已经被我飞速“啃”光,此刻,我正盯着封底出神。这本书读完,在我心里留下的震撼非同小可。你——巴萨查,又开始在我脑海中飞旋。
故事从你和那只老狐狸开始。雪山上,你独自寻找猎物,为的是能卖个好价钱,给主人达鲁鲁的女儿看病。就像雪地里的一点红,你对主人的一片赤胆忠心,在青天白日下,苍穹、雪山,以及这飞扬的大雪,都是见证。
你的身影继续在我脑海中飞旋,掠过一座座峰和谷,最终到达一个山头。主人女儿的病已经治好,新的瓦房也拔地而起,主人的钱袋却已告罄。主人把头伸进铜钱眼朝你喊话,让你去偷一只落入他人陷阱的香獐,而你不肯。你永远对主人一片赤诚,因此你希望主人只做对的,做好的——这才是忠诚,不是吗?尽管那一次,你被主人打了;尽管那一次,你失去了主人的信任;尽管那一次,你和主人的关系开始恶化……你也后悔过,你也自责过,你也失落过,你也彷徨过,但你却从没有向主人低头认错,因为,你是对的!
你又起飞了。地势走低,你进入了一个深谷。这里,你应该记得,这是你堕落的地方,是你一生的低谷。不错,你和达鲁鲁关系日渐恶化,主人对你的考验没完没了,最后,他用你换取了一大把现钞。现在,你是马拐子的诱雕。每每读到这里,我内心深处就会不禁颤抖起来。“你不懂,你的行为就像一面镜子,无情地照出你主人达鲁鲁变形的灵魂和有缺陷的心灵。但就像所有长相丑陋的人一样,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丑的,而总是责怪镜子把自己丑化了。”面对主人扭曲的人格,你没有退避,没有畏缩,而是迎上去,坚决抵制人格与雕格的堕落。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你永远只是一只雕,永远只是主人豢养的奴隶,终究还是在人类的手心里。
在马拐子那里,你为了生存,良心沦丧,成为了一只名副其实的诱雕。“嘎——哑——咕,嘎——哑——咕……”每天清晨,日曲卡山麓上这一声声高亢嘹亮的呜叫,便是你的杰作。它们充满着魅力,也充斥着阴谋。但你的妻子白唇雕的出现,便是你生命中的一个拐点。白唇雕为了救你,被捕了。你开始思考,开始反省,开始质询,开始自责。白唇雕的行为,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你变形的灵魂和有缺陷的心灵。你的一生,就像一个人的一生,有高峰,也有低谷;有快乐,也有悲痛;有傲骨,有不屈,也有堕落。你就像光明之子路西弗,渐渐堕落为魔鬼撒旦一样,落入了不见底的深渊。但就在此刻,你觉悟了。你将会书写一段传奇。这一次,你挺过了肉体和心灵上的双重考验,宁死不屈。马拐子看见养不活你,就把你扔了出去;扔回来的,是钱,又是钱!
你抖抖翅膀,跃出深谷,飞到了一山之巅。那是在程姐养雕场的时光,你的新身份是种雕。如果说诱雕的生活如同地狱,那么种雕的.生活就是在天堂。从此,你每天的任务就是谈情说爱,繁衍后代。你的心灵依然扭曲,只不过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打一个形象的比方,原来是左扭带右哼哼,现在是右扭带左哼哼,本质不变。直到花水背的出现,改变了你。花水背是一只又老又丑的雌雕,但它向往蓝天,向往自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叼着尚未破壳的雏鸟,向着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展翅欲飞——但它终究没有飞起来,也永远不可能飞起来了。它以这样的英姿,告别了向往已久的赤日苍穹。更富戏剧性的是,花水背被程姐像提一只死鸡一样提出去扔了。这件事就像一场地震,把你做种雕以来所有的理论都覆灭了,还留下一串串余震。雕有雕的本性,也许,比起你来,花水背更像一只雕吧。
巴萨查!你本以为你已经完成了雕一一生中的所有意义,即觅食,繁殖。但你没有意识到,金雕的生命意义还有更高的存在,也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那是一种在蓝天翱翔的权利,是清晨向着太阳飞翔的勇气,是凌驾于其他禽兽之上的霸气!
你悔悟了,开始计划出逃。是啊,作为一只猛禽,却不能飞翔,岂不是连草鸡都不如7当然,第一次逃跑失败了,为此,你失掉了翅膀上的羽毛。第二次,你终于成功了。
成功逃离,但你失去了飞翔的能力。你最终做出决定,要用体内奇妙的机制来修复你的翅膀。夕阳西下,你爬下悬崖,连根拔下自己的羽毛,直至红日东升,你才飞下山冈。断崖红日不只是背景——悬崖是要断送的旧的安逸,红日是要迎接的全新的希望。最后,你长出了翅膀,重新拥抱蓝天,获得了一次新生。
你在我脑中,从山巅起飞,继续前行。飞了一段时间,你落到了日曲卡山麓猛玛崖的一处天然石洞里。这里,有你的孩子们。孩子们的生父自杀了,生母在捕猎时被野猪所杀害,留下的只有三只雕仔。你为了抚养它们,精疲力竭,已然毁容。到了清窝的时候,你却没有清窝,因为你不想让孩子们受苦。但你错了,孩子们很独立自主——它们把你清出了窝!这是悲剧,可这能怪谁呢?你不按自然规则办事,你太溺爱孩子们了,但万事万物自有其规律,它是不能被任意更改的。
你离开猛玛石洞,经过一段时间的停留,又飞回到了故事开始的地方。人生是会轮回的,你也一样,只是兜了一个圈子。
你救了主人一命,于是,“义雕”的名声就此传开了。你的主人达鲁鲁在这段时间里也进行了自我反省,对自己先前的行为性质有了正确的认识,有了悔过的心理。从此,主人为你治好了“百年老病”,你又恢复了年轻的容貌。主人也常常拿你向别人炫耀,别人也赞叹不已。这一次,无论别人出多少钱,即使是天文数字,也甭想把你买走了。
巴萨查!当你享受到家的温馨时,你还记得那颠沛流离的生活吗?当你享受主人的爱抚时,你还记得因主人的人格缺陷而导致你曾经与主人闹的矛盾吗?当你被主人称为“义雕”时,你还记得你“雕格”的堕落、灵魂的扭曲吗?当主人坚决不卖你的时候,你还记得你曾经被疯狂转手吗?
总之,回家了。
当你开始展望你的新生活时,却出现了一些状况。不错。风雪丫口,是黑风暴。
命运总是爱开玩笑。当你的生活逐渐产生了起色,当你开始拥抱生活时,一切却要早早终结。你被暴风雪困在了风雪丫口。主人没有了力气,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最终,义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鲜血,用生命,让主人回家和亲人团聚。“你看见,主人达鲁鲁拥抱着你,嘴唇贴在你颈窝的创口上,不停地吮吸着。你胸腔内的一汪热血汨汩往外冒,涌出一团团泡沫状的血浆。血浆顺着主人的食道缓缓进入主人的体内,变成热能,变成卡路里,变成灿烂的生命。”一个生命渐渐灿烂,另一个生命却越发暗淡无光。不错,你,是义雕,最后依然用你的一腔热血,用你的赤胆忠心,为主人尽忠。
“‘巴萨查,我的宝贝,’主人动情地用脸颊在你柔软的颈窝摩挲着,‘你真是一只天下罕见的义雕。你一次又一次救了我,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他语调轻柔又神秘,像是在念古老的咒语。你的心底油然涌起一种被当做牺牲品供奉在神圣祭坛上的庄严感,当然是人类生命的祭坛。”
自古以来,祭坛的炉火从来没有中断过,祭坛的祭品,从来没有缺少过。当然,祭司永远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