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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舅散文

鄙人姓赵,赵银山,赵老师。

这是五舅常说的一句话,无论在什么场合,也无论是什么大人物在场。五舅总是这样的一句话,一成不改几十年,之后就是喝茶饮酒,不和任何人聊天。

我和五舅相识要追溯到四十年前,那时的五舅还是前七号镇小学的校长,年近六旬,满脸的胡茬子,额头的五线谱又密又深。一张嘴就露出满口的黄牙。牙缝里立刻飘出劣质香烟的味道。

我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远房亲戚。所以,我们也算是忘年交吧。

民间传说五舅是金身罗汉,原因很简单。他不但能识文断字,还能辨明阴阳。方圆几十里,无论谁家有个红白喜丧,五舅必定是第一个被邀请的对象。他也从不推脱,只消一顿驴肉馅饺子,一大杯红茶,一坛老酒就足矣。当然,五舅也真是不辜此雅号。他总能先知先觉,就连哪家有事?哪家来请他都知道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有时,他早晨就吩咐儿子乃良:中午不要准备我的饭了,我有局子。局子就是吃饭。乃良每次都是答应一声就跑远了,原因很简单,五舅能帮人家分忧解愁,救人于水火,唯一管不了的就是自己和自己的家,就连二个姐姐出嫁,也大出五舅的意外。所以,能解疑难杂症的五舅就是照顾不了自己的事。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乃良年过三十有五还孑然一身,急得自己真是嘴起泡尿黄尿三更半夜睡不好觉。五舅也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终于在一个暑假里,他吩咐奈良准备一双三十公分的布鞋,说是过阴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乃良就央求二个姐姐做了一双特殊的鞋,鞋底是一层层贴上去的。那是一个午后,五舅收拾收拾就去睡了,隔着玻璃可以看见他睡得很安详,平时雷鸣一样的呼噜声也没有了。每天乃良都来看,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鞋底在一点点的变薄,别的还是老样子。一晃二周过去。五舅才大梦先觉地伸着懒腰,精神抖擞地来个原地360回转。才兴高采烈地告诉乃良别着急,后后有席。

其实乃良相亲也有上百次了,看到乃良都觉得满意。可一进五舅寒酸的家,就直摇头,这哪算是个家啊,除了一个冷灶,二铺炕,就剩下一老一小二个男人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一有人相亲,五舅就说,你去应付吧,反正也不成。还别说,五舅的话像是圣旨,一言就中。一来二去就是半年,弄得乃良也丧失了信心,唉,一辈子打光棍算了。

到了那年年底,五舅正在一家看风水,忽然心血来潮,对那家人家说:驴肉馅饺子准备三盘,我要带回去,今晚儿媳妇上门。那家一听急忙行动,这次五舅破例还收了半斤猪头肉,乐呵呵地回家了。乃良一看这架势,也明白了个大概。到了晚上,媒婆上门了,身后跟了一个寡妇,挺漂亮的。真是一谈就成。没花钱也没请客,吃了一顿驴肉馅水饺,当晚寡妇就留在了五舅家,媒婆拿了五块钱的介绍费,乐呵呵地自己走了。

邻居们第二天才知道原委,觉得赵校长太不仗义了。儿子的婚事办得太草率了。就不约而同的.送来了暖瓶棉被锅碗瓢盆等,还在院子中央摆了几桌,七碟八碗地就开始了庆祝。可谁知酒至半酣,不知哪来的一阵风,一下子就吹倒了茅草屋,连同桌椅板凳,通通不见了踪影,原来房子的地方,像个篮球场。

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唯独五舅纹丝不动,连连摇头,天意啊天意。

这就是五舅,一个才学五车的小学校长,一个县城里唯一在北京上了四年大学的五舅,一个因贫穷四十岁才结婚的五舅,一个四十六岁又开始打光棍的五舅。

五舅英语造诣很高,要使用现在的水平去衡量,起码是专业八级。可他又是抽签算卦无所不能的先生,据说还知道人的前身是什么。

我想曾经无数此地问五舅,自己是什么变得。他总是不理我,害的我心里痒痒的。

一年秋天,我心生一计,请五舅来家里喝酒。我预先准备了一整箱的“刺水大曲”。有56度和38度两种,我的用意就是把五舅灌醉,不信他不告诉我。于是,我殷勤地劝酒,不断地给五舅添红茶水。不知不觉,五舅一斤56度下肚,有些朦朦胧胧的醉意了。我趁机撒娇,和他玩说真话的游戏,五舅居然上当了。我高兴的尽头简直没法形容,连懵带唬地又灌了五舅半斤白干。一看到火候了,我就问五舅我是什么变的?

五舅当时忽然就醒酒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然后用胖胖的小手指点我的头,连夸我聪明。

我顿时觉得自己这样对五舅,可能真是过分了。

五舅又说,你别不好意思,让我想想。

说完,就一闭眼睛,掐起了手指,喃喃地自言自语。

我静静地望着五舅,觉得他越呢喃声音越低,渐渐地没了声气。

“五舅,五舅。”我站起来轻轻推推五舅的肩膀,乖乖,五舅硬得像块石头。我大惊失色,连忙喊来了乃良。

乃良看了看,说没关系,让他睡一会就好了。我提议抬五舅去床上休息,大家说好,可是架五舅起来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五舅的身体足足重了不知多少倍,我们根本就抬不起,我一试五舅的呼吸,发现竟完全停止了,吓得我哇哇大哭。乃良一摸心脏,发现也停止了,这下大家都毛了,马上跑出去找人,没多久,车来了人也来了一大群,可无论如何也抬不起五舅。大约忙乎了一个多钟头,五舅忽然自己张开眼睛,习惯性地伸个懒腰,打着哈欠下地自己走了。

从那一天起,我从心里相信五舅是罗汉,能腾云驾雾的罗汉。我也就不敢问五舅自己是啥变的了。

还有一次,村里的老中医去世了,因为年轻,我和其他三个人负责第一天守夜,就是不停地给油灯加油和续香。一夜没睡也没觉得有多累,第二天照样跑前跑后的,可一到日沉西边,眼皮就开始打架了。五舅当时是主要的负责人之一,就安排我们休息,因为人多地方少,我们就挤在老中医原来住的炕上,头一挨枕头就进入了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时就觉得有人叫我们起床,去外边排队。我们几个互相看看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觉没睡好浑身不舒服,也没多想就乖乖地去了。到了外边一看人还不少,都在有秩序地等候。我眼尖,猛然看到了老中医,他也在这里。我当时就懵了,老中医不是去世了吗?我们还守了一天一夜的灵呢。怎么又活过来了。况且老中医瘫痪了十年的双腿怎么也好了呢?还没等我们去打招呼,就听见有人大声的喊:李金良......李金良。

李金良就是老中医的名字。老中医笑呵呵地答应一声,转身对我们说了二句话,其中一句是烧红的铁不能用手摸。另一句没听清。老中医就急急忙忙地走远了......

当我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五舅不知啥时来到我们面前,调皮地朝我们挤挤眼睛,神秘地问:老中医的话都记不全,真是几个小笨蛋。

我们当时都傻了,楞楞地不知怎么回答。

五舅也不理我们,转身走了。

其实,我了解的五舅还远不止这些,五舅家境不好,儿媳妇生了儿子后,好像得了什么病,不能下地种田了,全家就靠五舅的退休金。乃良出力不少,总是赚不到钱,日子过的很紧巴。大约是七八年后,乃良存了二万元,终于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建了新房,谁知道仅仅住了一个月,小孙子一把火就把房子点燃了,瞬息之间灰飞烟灭,房子的位置光秃秃的,像十多年前那场大风一样,损失了全部的家当,像个篮球场。

五舅还是不生气,不犯愁,还嘿嘿直笑。

这就是五舅,现在已经年近九旬。今天一大早,他就给我来了电话,警告我:不许乱写我,对你不利。我是老了,没用了。可你还年轻,还是党员,国家干部。要与时俱进,要信仰***产主义,不能搞唯心。

我一愣:没有哇,五舅,怎么能呢?

五舅笑了:你小子竟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笑了,五舅,这么早啊。

五舅又说:还早,我都跑了十公里了,鞋破烂了,不能跑了,等孙子送鞋来。

我一惊,五舅,你还跑步?

五舅又奸诈地笑了:五舅晕车,一辈子走了。看来,你小子还是不聪明。说完,“咔”地收了线。

我恍然开始醒悟,为什么五舅过阴穿鞋呢?罗汉日行千里,能上天入地。鞋子根本就用不着哇。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神仙也有晕车的,再说了,神仙也需要锻炼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