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关于花,唯爱白色,那些没有独有的香气及倾城之颜的无名素花,常常惹得我怜惜不已。
初见一朵让人疼惜的小白花,是在飘霏霏细雨的黄昏,我静默安然行走在青石板路上。侧目一瞥便见它,持一份恬淡安然立于一块青石板上,周边烟柳含情,水波含笑均与它无关。身放闲处,心置静中,大抵亦如此。那一刻,满树的花开得正欢,未到荼靡时。唯有它选择了飘零,离开芸芸,随着细雨微风落地。
我问它:“是否宁愿独守孤寂,亦要于尘世的缝隙中觅得一隅净地?”
我问它:“是否厌倦了纷华靡丽,曲意逢迎,即便以终止生命为代价,也要逃离?”
我问它:“是否,看破这镜花水月梦中尘,一切不过尔尔,累了,便无了眷恋?”
它终是缄默以对。
如是地想着,那般无色无香,那般沉默寂然,许是我吧,然后为它起名一朵怜幽,为自己亦是。
我知与一朵怜幽,上个轮回定时有未完结的缘。如若不然,它怎就立在那里,不早不晚,候我。我又怎那样的一瞥,不早不晚,寻它。于是曲身拾起,带回家中,置于白净的桌面上,仔细观摩它的形态娇颜。然后用相机定格它的清浅笑靥,当做来日的忆念。
夜临的时分,为自己斟半杯干红,对着它而饮。
我微醺的时候,它笑了,笑得轻若尘,淡如烟。
它说:“过早地飘零,是想第一个投入大地的怀抱,因为爱慕他,已经千年。”
二
读过一首小诗,至今仍铭记于心:我守在岁月的尽头/等着那株红杏过墙来/即使再一个世纪/你归来时我已站成了墓碑/倘若你还能记得我/就请放一朵小白花/就放一朵
看着看着,莫名地,心就疼了。
守在岁月的尽头,倾尽毕生,舞尽千年,等待一株红杏的青睐。芳菲已逝,无缘相见,错过一个又一个花季,徒留满怀伤悲。倘若千年以后,你还能遵循着时光的影像描摹出我昔日的颜容,请在我的墓前放一朵小白花,就一朵。
倘若我是一朵小白花,又恰恰是放在墓前的那一朵。我会赶在化作尘烟之前,传达那一个世纪的想念,以及一个世纪的等待。
等待,是不变的永恒。等待一次红尘里最美丽的遇见,即便等待有一生那么长,有一世那么宽,无悔亦无怨。因为,等,是爱到极致的升华,是情到深处的体现。
我期许,是一朵怜幽,让千年的等待,落到他心里。
三
回首,曾有一个文友,为一朵怜幽作藏头:幽然散落红尘中,怜雨芳菲意竟同,朵朵陈香歌欲醉,一曲柔情只作空。
他发给我的时候,说,一朵怜幽,很适合你。能洞悉得出人如其名,有淡雅的芳菲。
我说,一朵怜幽,只是一朵小白花,无色无香,如此而已。
直到后来,我们没再联系,因由我亦不曾知晓。
只是常常想起这首诗,甚是欢喜首句:幽然散落红尘中。这一句,似是,天际边拥着白云入眠的一朵花。待到荼蘼时,瓣瓣纷纷跌落红尘,那时的景,有铭记三生的绮丽吧。
我在季末,踏着沙沙作响的岁月,满怀着虔诚,赶在它未碾成春泥之前,伏在它的耳边,柔柔喃喃道一句:你纯白的心,我懂。
答应每一瓣纯白的花,在每个季末,我都会来,把它每一世的颜容镌刻于我的心底。直至行走到红尘末端,再将那些颜容串联起,挂在月亮的眉梢,笑靥必将与时光相重叠,投影在仰望月光的深情注视中。
我知道,我的`深情心,一朵怜幽,亦懂。
四
一朵怜幽,因厌倦了纷华迷离,即便以终止生命为代价,也要逃离。在尘世的缝隙里觅得一隅净地,看过眼繁华落尽,听无声时光流淌,亦不悲不喜。
一朵怜幽,化作泥烟碾作尘。用最后一抹残香馥郁整个花界的轮回路程。来一世,那些花儿的绽放里,定然有它前生的笑靥。
一朵怜幽,对着时光许愿,下个轮回,若依旧是一朵素白的花,请将它置放在幽幽山谷中。坦然,笑对朝夕更迭,寒来暑往。在角隅处,安身立命,生根、发芽、开花,仅此一朵。
一朵怜幽,在来生,不允迷茫哀怨停留,抖落伤感与凄异的叹息。落在江南的濛濛烟雨中,落在古铜色的小巷里。一颗纤柔的心遵循着风的韵脚,翩翩起舞,深情吟咏。
一朵怜幽,在梦回时,仿若是那数百年青衫隐隐的唐宋女子,立在乌篷船里,浅笑嫣然,吟一阕清词小令,听柳笛声声,唱那亘古的楚歌陈梦。
一朵怜幽,是那素朴的书香女子,与墨砚书画为伴。用蚕头燕尾的隶书,或颜筋柳骨的蝇头小楷,叙述那斑驳的旧城旧事。
一朵怜幽,用浓淡相宜的水墨丹青,铺就一局倥偬的前世画卷。描摹下那年那月你打马而过,惹得一地梨花落的场景。
我是,一朵怜幽。一朵怜幽,却并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