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初长散文
吾家有女初长成
大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父母,都心怀窃喜。常言说,女儿就是爸妈的小棉袄。小棉袄我有两件,姑且不论未来她们能否为我挡风御寒,且说现在,俩棉袄同处一室久了,《战争与和平》就在我家实地上演。
去年暑假,俩都放假在家。大棉袄充分利用妹妹对她的盲目崇拜,利诱妹妹洗碗倒垃圾甚至为她搽皮鞋,美其名曰:培养妹妹自立。大热的天,她哄妹妹乐此不疲地下六楼到生活区门口超市为她买虾条、薯片、冰淇淋,作为回报,妹妹可以得到一元钱、一个蛋筒之类。
此类愉快的合作多了,促使俩很快一个战壕作战,大事小事一致对我,全然不见了往昔的乖巧可爱。以前逢休息日,只要不饿着小家伙,她要么自己在家里静静地写作业,要么邀请她的一群小闺蜜叽叽咕咕,并不干涉我的业余活动。可暑假才开始半个月,我就发现情况不妙,每逢友人相邀打牌,大棉袄不由分说替我回绝,言语虽是礼貌,实则不留丝毫颜面给我。
小家伙跟着煽风点火一副猛然觉醒的样子,目的只有一个:不许去。理由很感动人:久坐无益,一切都是为了我的身体健康。走不出去我很无奈地洗衣做家务,她们俩却为长尾巴蓝皮肤的《阿凡达》们誓死捍卫自己的星球而击掌雀跃。动漫结束了小的就发愁暑假作业太多对大棉袄的轻松自在满是羡慕,大棉袄撇撇嘴拍着小家伙的脸说:“不得不承认,no pain 确实 no gain”。不过,家里只要有我的动静,她们就似乎安心,我要是一俩小时默不作声,棉袄们就感觉奇怪,满屋晃来晃去找妈妈。
大棉袄也会帮我做饭,只是场面让人忍俊不住。土豆丝切的如手指头、还切足有半厘米厚的萝卜片、蒸硬邦邦的大米饭。不一而足的笨拙弄得我哭笑不得。我提醒她:丝要细,片要薄。如你这般不善家务,嫁给谁怕也要饿死。大棉袄搂着我的腰贴着我的脸晃得很有节奏:有外卖啊,再说了,嫁个会做饭的不就成了吗?
小家伙突然把脑袋探进厨房笑嘻嘻地喊:姐姐要嫁的那个人也不会做饭!冷不防秘密被揭穿,大棉袄恼羞成怒直扑妹妹。嘴里兀自嘟哝着:计划生育咋把你给漏了呢?奇怪了,刚刚俩还你好我好商量着明天逛街如何为我的工资找去处,这会儿何以如此恶毒?思绪不曾落定,屋里已如千军万马奔腾,桌、椅、门连带不得安生,叮叮咣咣响成一片。
类似这样的战争时有发生,大多是调皮捣蛋的妹妹挑起事端,大棉袄一副人若犯我,我必狠揍之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嘴脸。我这时一定是勇敢的消防队员,灭大棉袄的威风,更得保护小家伙不被她灭掉。
她俩即使相距千里,战争照样不可避免。小家伙喜欢我的一件裙子,就套在身上满屋招摇,半大的个子,裙子就像套在一根行走的麻杆上,不搭调且滑稽。她以为美,还要我确认,她长大了这裙子给她不能给姐姐。我顺嘴说只要你还记得就给你。不想有天早上上班前想穿裙子,却翻箱倒柜找不到。我急乎乎打电话给在外地读书的大棉袄。
她风平浪静:我能穿就带走啦,还带走你一条裤子你没发现吗?马上秋天了,注意身体别再感冒啦。天哪,我的裤子她也能穿?我跌坐在床沿上哭笑不得,小家伙却一把抢过电话又吓我一跳:快把裙子给我快递回来!那条裙子是妈妈答应留给我的!……我脑子顿时一片混乱,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和我争穿裙子裤子了?我的一身行头都只能是她挑剩不要的?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们已经长大了?
虽然我心里不愿接受这些变化也还不太习惯来自女儿的关心照顾,但这一切都让我感觉这么有趣而我能做她们的妈妈又是多么的幸运,我内心泛起无声的喜悦,并深深以这样普普通通、吵吵闹闹的日子为幸福。
静默的表达
既然活着,总该有所表达。人用人的方式,树用树的方式。其实任何的表达方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表达。
既然表达,这样的表达一定因心而发。这诚然不只是话语。更多时候,话语实在是一种多余的东西。人往往把话语当做了礼物,或烟雾,抛向别人。获得礼物的自然高兴,被烟雾迷惑的人,看不清自己,看不清别人。真正的表达是需要静默的,静默于心,这将成为一个人永久的财富。
真正的表达来自内心。一个人说,一个人听。可实际上,我们往往又听不见自己或别人的声音。太多的人,连与自己对话的心思也没有了。但心还在,如扎根的树,在隐秘的世界里兀自生长。几多风雨,几多阳光。最终的结果是,这颗种子或出邪恶之果,或开灿烂之花。
一棵树不会刻意表达。但树无时不在表达。那时我一次次走过一棵树,我觉得它只是一棵树。在它的身上我看不出任何差别,除了季节的变换让它变一些颜色,除了风让它摇一摇头。树只是树。我甚至从来不会考虑,这棵树哪年被人种下,或只是一颗种子被风随意地吹到了这里。随后,它一辈子的光阴都被定格在那片泥土里。脚下是一日日必须熟悉的土地和草,旁边是从农舍里走过来的几群鸡鸭。鸡鸭如人一样,一年过去,两年过去,更多的年月过去,总有更换的时候。但树还在。
我也不会去想,一棵树是否会在哪场雷雨中被拦腰折断。或一只虫子在它的.身体里娶妻生子。然后那棵树,在静听虫子享受天伦之乐的时日里,渐渐枯槁。一棵树的死去,实在不会让人伤心。人们大多说几句可惜的话,说你看这树,正长着呢,怎么说死就死了。然后掏出尺子,开始测量,揣摩着这些木料最后还能做点啥。
后来我还是发现,其实一棵树也是懂得表达的。我甚至觉得所有的树都是智者。真正的智者不善言说。但它们一直在内心世界里表达着什么。我听不见那些声音,但我看见叶子绿了,叶子黄了。一年又一年过去,叶子在黄绿之间不停地变换,岁月也在我的脸上刻下一些抹不去的痕迹。等我更老一些,我想那时我将多少获得一些内心的感触。对一棵树,也许我最终还是能够听见它的话语。扎根大地,头顶日月,岁月在它的面前来来去去,日子却又总是那样简单。那时,大概我会长时间地守着一棵树。从一片叶子开始,用静默与它沟通。一些话,就隐在一叶一脉之间。
都说树欲静而风不止,但真正的树,内心的静默是无处不在的。动的只是外在,静的却是内心。
静是最好的表达。静不代表死去。静是活着的另一个存在。
若能用一颗心感受这样的表达,则这颗心一定是懂得表达的。多年以前,我以为我将深入到生活的每个细节。但我发现我依旧草率。我看到的仍是潦草的表象和浮躁的自己。后来我学着深入,用静默的方式深入。你若一点一点地观看草叶,你会发现它们哪里还是你原先看到的粗略的样子。若用蚂蚁的视线观看那块毫不起眼的洼地,那简直就是一片难以穿越的山谷。
是的,生活中我们往往忽略了细节。细节之处,表达更为彻底。在我居住的乡村,我见过很多老人。许是日子太过沧桑,老人们大多不喜欢言语。他们要么对人简单一笑,要么就守在某个安静的角落里,任岁月缓慢地雕琢并风化着自己。他们像一块岁月中的石,静默如初。但我还是感受得到他们无时不在的表达。他们的眼睛已苍老浑浊,其实即便一双明亮如水的眼睛,又能真正看清什么。我们看见的事物原本只是表象,那深藏不露的心灵世界里,另有一个隐秘的世界。
一口烟,又一口烟。我慢慢发现这些烟雾明显地有着不同。这一口吐出的,是五十年前的那个秋夜,被谷堆收藏起来的故事。那一口吐出的,是二十年前的那个黄昏,一个人走在回村的路上,用疲累踩下的星月般的脚印。吸一口,再吸一口。老人仍旧动也不动。那一刻我开始细致地品味别人的人生。别人的人生也是我的人生。每个人的一生,都在别人的身上上演。我们继续的日子,不过是别人走过的那一条道路。不单是老人,其实就连他背后的那堵土墙,是不是也在沉默中表达?那里早就落满了生活的痕迹。一道裂痕,一蓬衰草,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我知道它们一直都在表达,但行迹匆忙的我,什么时候又曾驻足倾听。
在生命的道路上,我总是匆忙而过。我难以听到真正的声音。我们忽略了太多的表达。有人说生活是个大舞台,试想,若把自己搁置到这样的舞台上并总是欣然而舞,除了牵强且粉饰的话语,除了矫揉造作的形态,我们还能看见、听见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把自己悬在了空中。我们看不见土地上正在发生的一切,我们不知四季,看不见花开,我们忘记了自己需要真实的表达。
无论如何,生命总需要表达。当我时不时写下一些文字的时候,我想这样的表达也在生命的范畴内继续。或倾听也是一种表达。宛若呼吸,呼与吸,本自一体。所以当我用心灵深入的时候,我也正被心灵深入。我们相互静默,相互倾听。我们又迈着相同的步伐,慢慢走向一个更为深入的世界。
是的,既然活着,就该有所表达。这样的表达,一定因心而发。当我看向一棵树的时候,那棵树也正用同样的目光,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