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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豪哥哥散文

“轰隆——”“轰!”一声接一声的炮响,唤来了一队雄纠纠气昂昂的巨无霸——挖掘机、装载机,在尘土飞扬中骄傲地前进。一座不知道葱茏了多少岁月的山头,被换上了新妆。这是一个新的开发区,高速铁路、高速公路从这里穿梭,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黄尘漫天飞舞,散播着村民的喜悦。田地房屋的征收,使得几辈子都在山里头摸爬的农民瞬间变成富翁,一边拆楼,一边又起盖起新楼,既是用来居住,又可以等待再次征收。家家户户开着新车出去打麻将,休闲娱乐场所里常常能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生活滋润起来的红颜。

失地后的暴发户多了起来,他们仿佛生活在一个梦里,感觉到一切都那么飘然若仙。他们自己叫什么,好像都已去得很远,很享受“土豪”的称呼,也喜欢摆“土豪”的姿态。就说那陈六子吧,以前就有人笑他人五人六的,这回算是真赶上人五人六的好时代,他父母可真有远见啊,那么些年前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好名。只可惜父亲一年前就去逝了,这美好的春光没享几天,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好在六子有孝,着实在葬礼上撒了几十万,以孝父亲在生之苦,在天之灵。

六子有个哥哥在外省的部队安了家,也只有家里有大事才回来。这若干年才回来一次,家乡新貌让他惊叹发展速度之快,六子一掷千斤的大手脚,也让他稀嘘不已。父亲的离去,尽管六子办得风风光光,还是免不了失亲之痛,母亲年迈体弱迫切需要照顾在即,让哥哥打定主意留下陪母亲,反正儿女已成家,妻子也在三年前因癌离去。

哥哥站在屋后暂时还未动土的小山头,环顾四周,回忆像电影一样在脑海来回播放。曾记得带着弟弟妹妹在山上砍柴,帮父母开辟新的庄稼地。早些年,家里人多,食粮少,没少挨过饿,尤其是他这个做大哥的,总要照顾些弟弟妹妹们。随着年龄的增长,兄弟姐妹们都成劳力了,庄稼地开辟得越宽广,收成也越来越丰富,日子流淌在欢快行进的节奏中,一丝满足的笑意挂在他的眼角。现如今,只剩下院子左侧的一两块地了,荒草在风中摇晃,六子总念叨着怎么还不来征收掉。哥哥不知被什么刺了一下,转身就往六子的老屋里去了。

没多久,哥哥扛了一把生锈的锄头来,在手里掂量几下,在地上顿了几顿,感觉还蛮有手感的,就直奔荒地里去了。行伍出身的他,虽已退休,但力气仍有功底。只见他熟稔地挥锄,一下地便只露锄把,轻轻一勾,土块被掀了起来,磕碎,整平。在连续快速的重复之中,汗水从额头脸颊不时滚落,滴进新翻的泥土里,不见踪影,不闻气息。没锄过地的人,再读“锄禾”三百遍,也无法真正理解“汗滴禾下土”是怎样一种境界。就像现在的孩子,要教他生活的能力,好听的说上千回,还不如直接叫他体验一次来得深刻。和煦的阳光静静地洒在哥哥宽阔的脊背上,像金色的手掌抚摸着全身,哥哥越挖越起劲,一个小时的功夫,就把地翻了个遍。看看暗黑的土壤,散发出淡淡的馨香,哥哥抬起头,看着远处公路上飞驰的汽车,伸展了几下手脚,畅快的舒了口气。

六子家吃商品菜好几年了,也不知哥哥发的什么风,居然要去买种子回来种菜,就劝他别折腾了,不好玩了去麻将馆摸几把。村里的人见了,也笑笑说“哥哥,你那土豪弟弟用不着你帮他省钱,他最近的项目随便一做,管你吃几十年了!”哥哥毕竟是哥哥,笑笑,也不搭理,悄悄地一个人走开了。他心里知道,他每月两三千块的退休金,足够他吃。大家也没在意他的一切表情。

冬去春来,地里葱绿一片。一小方块一小方块的种着各种蔬菜,清新,鲜活,一种勃勃的生机,让哥哥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几岁。这几个月来,照顾母亲之余,他既没有光顾麻将馆,也没有刻意地跑去广场跳舞,更不屑于去按摩院去花那冤枉钱,就围着那一亩三分地,锄几下,扯几根草,欣赏欣赏那些不同季节开放的菜花,抚摸抚摸不同季节成熟的瓜果,回想回想当年的岁月,脸上总是悠悠的笑。他们是挥金如土的.土豪,他以静静地耕耘土地为豪,渐渐地,没有人记得他的大名,笑称他“土豪哥哥”,他也笑笑,并不急着反感,提起鱼竿去池塘边了。

餐桌上高热量高脂肪的菜少了,花样繁多的蔬菜多了,剩菜却越来越少了。母亲也不挑了,总是笑眯眯地说:“好甜,好吃!”然后抹下嘴巴,望望菜碗,打一个饱嗝,显得气色越来越好,安然地躺到她的享福椅上去了。侄子侄女回来准会叫个不停:“就只有伯伯做的蔬菜最韵味!无公害有机蔬菜就是与大棚菜不一样!”这时候,土豪哥哥就会笑容满面地说:“好吃吧?下次保准有更好的等着你!”侧脸看看他的弟弟,拍拍自己平直的腹部,又指指弟弟那将军肚,俏皮地问:“还记得小时候的味道吗?”呵呵呵,满屋子的笑声。

岁月静好,时光飞逝,一年半载在全然不觉中远去。这一天,土豪哥哥正在戏弄着那些刚钓回来的小鱼,只听到车轮滚动之声由远而近,人声嘈杂中,他听到了弟媳妇那清脆的声音:“菜地要征收了!”哥哥黯然地躲在屋里。站在窗前,透过玻璃,他看到了挖掘机那冰冷的铁铲正在向他的菜地推移……他不忍看下去了,热泪盈眶。别人的眼里,那只是几株值不了几个钱的蔬菜,可是谁又知道那是他心中无价的一种怀念,一种情怀。

隆隆嗡嗡的车轮,轧过了菜地,轧过了时代,来了又去了。人在窗前,只能静静地看着,看着,直到老人去了,新人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