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五岭地段的人对蕨肯定很熟悉,它是一种一年生草本植物,叶子跟其他的蕨类植物差不多。你可别小看了它,它一身都是宝。刚发出来的嫩茎,是难得的美味佳肴。小的时候,每到春天到来,我都会约好几个伙伴,去山里采摘一些回来,把它跟腌制的红辣椒炒在一起,而且多放点油,不仅可口无比,而且很开胃,所以离开家乡久了,对它的怀念也与日俱增。
其次就是蕨根,它埋在地下两三尺左右,有点像黑藤,含有丰富的淀粉,蕨根糍粑就是用这它做成的,这种糍粑有很多种做法,可以跟糖一起煎,也可以跟辣椒一起炒,不管怎么做,都以它独有的风味,为人们所喜爱。每到秋天,蕨叶开始变黄的时候,山里的人们便会扛着锄头去挖它来做蕨根糍粑,要么自己吃解解馋,要么弄到集市上去换点钱,贴补家用。
我有很多难忘的回忆,在这些回忆中,父亲做蕨根糍粑的情景,也许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那时我们家非常的穷,因为母亲去世后,父亲一个人抚养我们兄妹四个,举步维艰,也因为这个,他无法到外面去找钱贴补家用,所以,每年秋收完成后,他都会跟别人一起到山上去挖蕨根来做蕨根糍粑。
做蕨根糍粑的是非常辛苦的,而且程序冗繁。每天天还没有亮,父亲就一个人偷偷地起床了,然后跑到厨房,匆匆地炖好猪食,做好早饭,又匆匆地吃完早饭,便出发了。从家里到挖蕨根的地方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而且山路崎岖,荆棘密布,稍不留心就会摔跤,就会被荆棘刺划得处处血印,火辣辣地痛,所以,在挖蕨根的季节,父亲身上总是伤痕累累的,往往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上山的时候还好,因为是轻装上阵,回来的时候就步履维艰了,因为肩膀上一百多斤重的担子,再加上饥饿,其困难不难想见,没有这种生活体验的人,是难以想象的。
到了山上,就得马不停蹄挖土、刨根,中间没有什么休息的,因此即使在寒冬腊月,挖蕨根的人一直是汗如雨下。有好几次,我跟着父亲上山,帮他捡蕨根,所以,他那挥汗如雨的情景,清晰如昨。大概要挖五、六个钟头,他们才会捆绑好蕨根,匆匆地下山。
回到家里,匆匆地把蕨根丢在河边,又匆匆地回到家里,匆匆地吃了午饭,然后又匆匆地来到河边洗蕨根,没有间息,因为挖掘根的人太多,捶蕨根的石板只有一块,假如不抓紧时间地话,就会有一些人的蕨根当天不能捶好。
捶蕨根比挖蕨根更辛苦。洗完后,要把蕨根翻来覆去的捶很多遍,直到呈粉末状。捶蕨根辛苦,苦就苦在要用很大的木槌,大概有二十多斤重,因此,你在捶的过程中,你会感觉到木槌越来越重,没有多久,你就会累得气喘吁吁地。捶蕨根非常讲究效率,所以,挖掘根的人会相互帮着捶,这样就更快,他们一高一低地木槌声,虽然单调,但也像一曲动听的农家曲;有的时候,我也会上去帮帮忙,但往往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力气小,影响到别人;即使这样,他们也不会责怪我,因为我们那比较重视对小孩子农事的培养。
蕨根捶好之后,接下就是过滤。过滤的工具就是两个大木桶,这两个大木桶也是一大一小,大的可装两吨水,小的大概要两个人才能围的过来,小桶在高处,大桶在低处,而且用一根大的竹简把它们连起来。小桶里用稻草做过滤器,大桶上面也要用棕衣做过滤器。这个过程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所以,过滤完之后,往往是夜幕降临了,父亲这个时候也累得筋疲力尽了。
第二天再过滤的时候,把水放干,留在底部的就是蕨根淀粉,每天大概都有十斤左右。父亲每次都会小心翼翼地用锅铲把它装到从家里带来小木桶里,生怕有一滴掉在地上,万一有那么一点掉在了地上,他都会小心翼翼地把它弄回到桶里——那毕竟是汗水、辛劳甚至是心血的结晶啊!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做糍粑了,这是我们兄妹们最喜欢的了,因为在做的时候,我们可以打打牙祭。所以每到赶集的前一天,我们都会抢着给父亲帮忙,比如帮他搅磨蕨根水(淀粉一遇水就会融化,但是要不停的搅动,否则很快沉淀),帮他往灶膛里塞柴等。他把蕨根水倒在大锅了,然后用一根木棍不停的搅拌,慢慢地,蕨根水水就会变成一个大大的黑球——这就是蕨根糍粑了!由于我们塞柴的技术欠佳,父亲经常会被烟熏得眼泪汪汪,但是他不仅从来没有责备过我们,而且会非常慈爱地把锅巴分给我们吃,这种锅巴特别好吃,别看它黑乎乎地像木炭,一放到嘴里,就变得黏黏的,特别有嚼劲,而且带着泥土特有的芳香。到了一定火候,就可以把它倒在簸箕上,沾上米粉,做成一个个拳头大的小糍粑,圆圆的,黑黝黝的,看起来特别可爱!
第二天糍粑冷却下来后,父亲就可以挑到集市上去卖了。而且特别好卖,价格也好,不到多久,就会被抢售一空。每次赶集回来,他都会买些我们小孩子喜欢吃的回来。所以,父亲每次赶集,我们都会立在村口,翘首以盼他的回来。
这些事情过去很久了,父亲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可是,父亲做蕨根糍粑的情景还粒粒在目,蕨根糍粑的独有的芳香至今还在口头荡漾。在那个充满艰辛和无奈的年代,父亲正是靠蕨根糍粑撑起了我们的梦想,没有他(它),也许也就没有我们幸福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