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过您》
我爱过您,
也许,爱情还没有
完全从我的心灵中熄灭,
但愿它不再扰乱您的心,
我一点也不想使您悲切。
我默默地无望地爱过您,
为胆怯和嫉妒而暗暗悲伤,
我爱您是如此真挚缠绵,
但愿别人爱您,和我一样。
起 程
(瑞典)海顿斯坦
我也站在一座桥上,
它从尘世通向一个陌生的地方,
曾经是这么近的处所,
现在已变得十分遥远。
下面,一如从前,人们在
互相吹捧,相互指责,
为战事锻制他们的刀剑。
可是现在,我懂了,
即使门对敌人的盾牌,
也要阐明真实而崇高的信念。
不再有狂乱的生活使我晕眩,
我孑然一身,清静孤单。
四周肃穆.
严峻,如冬日的寂静,
忘了自我,我自由自在举步向前,
我踢掉鞋子,扔开手杖,
一身轻松地走了,因为我不愿,
让尘埃把这洁白如雪的纯净世界污染。
在我下面,人们很快就会,
把一具难看的尸体抬往墓地,
嘴里还咕哝着一个名字—— 这名字许久以前曾是我的。
家
我渴望回到森林中的家园。
那草地上的一条小路。
那海岬上的一座小屋啊。
那里的果树还能采到大苹果吗?
被风吹拂着的庄稼
是否还在嘘嘘地响着摇晃?
在我扎过帐篷的地方
是否还有钟声
有节奏地在夜间敲响?
那儿长存着我的记忆?
那儿会活着我的死亡?
我吝啬地用着漫长的岁月,
那是我的命运在灰色线上摇动的岁月吗?
我象个阴影一样生活,
我的记忆也在阴影中活着。
树和小屋并不靠近,
屋门还在沉沉的锁着。
台阶上堆积着的
是被风吹聚在一起的
枯叶的地毯。
让别人去狂笑吧,
让新的潮水
在桥下过分宽阔的溪谷里
去汹涌流淌,
我不想听,也不想说,
我坐在我的屋子里,
在窗户旁,独自凝思。
那里是我的王国。
当他们闭着眼睛坐着,
永远不要以为他们老了。
我们离开的那些人,
我们抛弃的那些人,
很快就会失去香味和颜色,
如同花朵和青草,
我们从心中撕碎
一个名字,就象从你的窗框上
擦掉陈迹灰尘。
他们站起来那么高大,
就象高大的幽灵。
他们给大地.
和所有你的思想披上阴影,
你的命运将会如何呢,
每晚回到家中
如同燕子回窝一样。
一个家!这是安全可靠的地方,
我们筑起围墙来使它安全可靠
——我们自己的世界——这唯一的
在世界上我们所建立的家。
(石琴娥 雷抒雁译)
春天的时刻
现在,人们对死者感到遗憾,
他们不能在春天的时刻里
沐浴着阳光
坐在明亮温暖的开满鲜花的山坡上。
但是,死者也许在轻轻细语
讲给西洋樱草和紫罗兰,
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听懂。
死者比活者知道得更多。
当太阳落山时,
也许他们将比我们更欢快地
在夜晚的阴影中游荡,
那些神秘的思想,
只有坟墓才知道。
(石琴娥 雷抒雁译)
千年之后
在遥远的空中晃动着的,
是森林里一个农庄闪烁的记忆。
我叫什么?我是谁?我为什么哭泣?
把一切都忘记吧,就象猛烈的风暴
旋转着在世界上消失。
(石琴娥 雷抒雁译)
我的生命
继续悄悄地走下去吧,我的生命!
我不愿把你摆进橱窗展览,
让你碌碌无为地浪费宝贵时光。
我从不说:“来呀,快来握住
这位大师的手,
是它引得如此神奇美丽的花儿
怒放!”
当我被可信的朋友背弃,
当厄运落到我头上,
我没有端起盛满泪水的银杯
对过往的行人诉说:
“啊,请搂住我的脖子,哭吧,
可怜可怜我,让我们一起痛哭一场!”
啊,在你广袤无边的天地。
我最大的不幸不过是一小片阴云,
我要默默无声地走向我的目的。
都是雪莱的试啊,金庸翻译的
“那时刻永远逝去了,孩子!”
1
那时刻永远逝去了,孩子!
它已沉没,僵涸,永不回头!
我们望着往昔,
不禁感到惊悸:
希望底阴魂正凄苍、悲泣;
是你和我,把它哄骗致死,
在生之幽暗的河流。
2
我们望着的那川流已经
滚滚而去,从此不再折回;
但我们却立于
一片荒凉的境地,
象是墓碑在标志已死的
希望和恐惧:呵,生之黎明
已使它们飞逝、隐退。
1817年
查良铮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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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
1
你可会忘记那快乐的时刻,
被我们在爱之亭榭下埋没?
对着那冰冷的尸体,我们铺了
不是青苔,而是叶子和鲜花。
呵,鲜花是失去的快乐,
叶子是希望,还依然留贮。
2
你可忘了那逝去的?它可有
一些幽灵,会出来替它复仇!
它有记忆,会把心变为坟墓,
还有悔恨,溜进精神底浓雾
会对你阴沉地低声说:
快乐一旦消失,就是痛苦。
1818年
查良铮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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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揭开这画帷”
别揭开这画帷:呵,人们就管这
叫作生活,虽然它画的没有真象;
它只是以随便涂抹的彩色
仿制我们意愿的事物——而希望
和恐惧,双生的宿命,在后面藏躲,
给幽深的穴中不断编织着幻相。
曾有一个人,我知道,把它揭开过——
他想找到什么寄托他的爱情,
但却找不到。而世间也没有任何
真实的物象,能略略使他心动。
于是他飘泊在冷漠的人群中,
成为暗影中的光,是一点明斑
落上阴郁的景色,也是个精灵
追求真理,却象“传道者”①一样兴叹。
1818年
①《旧约·传道书》载:柯希列(或传道者)说:“凡事都是虚空。”
查良铮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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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底哲学
泉水总是向河水汇流,
河水又汇入海中,
天宇的轻风永远融有
一种甜蜜的感情;
世上哪有什么孤零零?
万物由于自然律
都必融汇于一种精神。
何以你我却独异?
你看高山在吻着碧空,
波浪也相互拥抱;
谁曾见花儿彼此不容:
姊妹把弟兄轻蔑?
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
月光在吻着海波:
但这些接吻又有何益,
要是你不肯吻我?
1819年
查良铮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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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歌
哦,世界!哦,时间!哦,生命!
我登上你们的最后一层,
不禁为我曾立足的地方颤抖;
你们几时能再光华鼎盛?
噢,永不再有,——永不再有!
从白天和黑夜的胸怀
一种喜悦已飞往天外;
初春、盛夏和严冬给我的心头
堆满了悲哀,但是那欢快,
噢,永不再有,——永不再有!
1821年
查良铮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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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
我们象遮蔽午夜之月的云彩;
它一刻不停地奔跑,闪耀,颤栗,
向黑暗放出灿烂的光辉!——但很快
夜幕合拢了,它就永远隐去;
又象被忘却的琴,不调和的弦
每次拨弄都发出不同的音响,
在那纤弱的乐器上,每次重弹,
情调和音节都不会和前次一样。
我们睡下:一场梦能毒戕安息;
我们起来:游思又会玷污白天;
我们感觉,思索,想象,笑或哭泣,
无论抱住悲伤,或者摔脱忧烦:
终归是一样!——因为呵,在这世间,
无论是喜悦或悲伤都会溜走:
我们的明日从不再象昨天,
唉,除了“无常”,一切都不肯停留。
1814年
查良铮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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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西曼德斯
我遇见一个来自古国的旅客,
他说:有两只断落的巨大石腿
站在沙漠中……附近还半埋着
一块破碎的石雕的脸;他那绉眉,
那瘪唇,那威严中的轻蔑和冷漠,
在表明雕刻家很懂得那迄今
还留在这岩石上的情欲和愿望,
虽然早死了刻绘的手,原型的心;
在那石座上,还有这样的铭记:
“我是奥西曼德斯,众王之王。
强悍者呵,谁能和我的业绩相比!”
这就是一切了,再也没有其他。
在这巨大的荒墟四周,无边无际,
只见一片荒凉而寂寥的平沙。
1817年
译注:奥西曼德斯,古埃及王,据称其墓在底比斯的拉米西陵中。
查良铮 译
--------------------------------------------------------------------------------传说中的分割线
以最著名的西风颂做结束吧
1
哦,狂暴的西风,秋之生命的呼吸!
你无形,但枯死的落叶被你横扫,
有如鬼魅碰到了巫师,纷纷逃避:
黄的,黑的,灰的,红得像患肺痨,
呵,重染疫疠的一群:西风呵,是你
以车驾把有翼的种子催送到
黑暗的冬床上,它们就躺在那里,
像是墓中的死穴,冰冷,深藏,低贱,
直等到春天,你碧空的姊妹吹起
她的喇叭,在沉睡的大地上响遍,
(唤出嫩芽,象羊群一样,觅食空中)
将色和香充满了山峰和平原。
不羁的精灵呵,你无处不远行;
破坏者兼保护者:听吧,你且聆听!
2
没入你的急流,当高空一片混乱,
流云象大地的枯叶一样被撕扯
脱离天空和海洋的纠缠的枝干。
成为雨和电的使者:它们飘落
在你的磅礴之气的蔚蓝的波面,
有如狂女的飘扬的头发在闪烁,
从天穹的最遥远而模糊的边沿
直抵九霄的中天,到处都在摇曳
欲来雷雨的卷发,对濒死的一年
你唱出了葬歌,而这密集的黑夜
将成为它广大墓陵的一座圆顶,
里面正有你的万钧之力的凝结;
那是你的浑然之气,从它会迸涌
黑色的雨,冰雹和火焰:哦,你听!
3
是你,你将蓝色的地中海唤醒,
而它曾经昏睡了一整个夏天,
被澄澈水流的回旋催眠入梦,
就在巴亚海湾的一个浮石岛边,
它梦见了古老的宫殿和楼阁
在水天辉映的波影里抖颤,
而且都生满青苔、开满花朵,
那芬芳真迷人欲醉!呵,为了给你
让一条路,大西洋的汹涌的浪波
把自己向两边劈开,而深在渊底
那海洋中的花草和泥污的森林
虽然枝叶扶疏,却没有精力;
听到你的声音,它们已吓得发青:
一边颤栗,一边自动萎缩:哦,你听!
4
哎,假如我是一片枯叶被你浮起,
假如我是能和你飞跑的云雾,
是一个波浪,和你的威力同喘息,
假如我分有你的脉搏,仅仅不如
你那么自由,哦,无法约束的生命!
假如我能像在少年时,凌风而舞
便成了你的伴侣,悠游天空
(因为呵,那时候,要想追你上云霄,
似乎并非梦幻),我就不致像如今
这样焦躁地要和你争相祈祷。
哦,举起我吧,当我是水波、树叶、浮云!
我跌在生活底荆棘上,我流血了!
这被岁月的重轭所制服的生命
原是和你一样:骄傲、轻捷而不驯。
5
把我当作你的竖琴吧,有如树林:
尽管我的叶落了,那有什么关系!
你巨大的合奏所振起的音乐
将染有树林和我的深邃的秋意:
虽忧伤而甜蜜。呵,但愿你给予我
狂暴的精神!奋勇者呵,让我们合一!
请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
让它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
哦,请听从这一篇符咒似的诗歌,
就把我的话语,像是灰烬和火星
从还未熄灭的炉火向人间播散!
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唇
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要是冬天
已经来了,西风呵,春日怎能遥远?
最富含佛理的英文诗!
英国人William Blake写下了这首诗:
To see the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后来,李叔同先生翻译为?
一花一世界,
一沙一天国;
君掌盛无边,
刹那含永劫。
再后来,王佐良先生译为: 从一粒沙看世界, 从一朵花看天堂, 把永恒纳进一个时辰, 把无限握在手心。
另外还有:一粒沙里有一个世界,一朵花里有一个天堂,把无穷无尽握在手掌,霎那时光即为永恒的翻译。
回忆间的乳娘,情人中的情人,
你啊,我的欢娱,你啊,我的苦差!
有朝一日你会记得爱的抚摸,
记得内室的静和黄昏的绮丽。
回忆间的乳娘,情人中的情人。
黄昏给大城的煤火照得通红;
在凉台上,沉浸玫瑰色烟雾中
你的胸脯是多么温,心灵多么柔,
我们曾低诉那样隽永的话语。
黄昏给大城的煤火照得通红。
炽热黯光里的夕阳绚烂无比;
空间无比深沉,心灵无比健壮,
俯身向你,你,令我心倾的天仙,
我自觉闻嗅到你赤血的芳香,
炽热黯光里的夕阳绚烂无比。
夜色逐渐变浓,凝成一道厚墙,
黯里我的眼光寻索着你的双眸,
渴饮你的气息,啊,甘露,啊,毒汁!
你的脚倦憩在我紧握的手里,
夜色逐渐变浓,凝成一道厚墙。
我有追叙那欢乐时刻的才能,
我的过去卷伏在你的双膝前。
无需到他处去寻觅你的美质,
它在你的肉体上,也在你的柔情里!
我有追叙那欢乐时刻的才能。
啊,誓言,啊,芳香,啊,无尽的热吻!
它们将无底的深渊中再生么?
宛若那些在大海底浸浴过的
回春之阳,它们再度飞升睛空……
啊,誓言,啊,芳香,啊,无尽的热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