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21
冯骥才,《楼顶上的歌手——一个在极度压抑下浪漫的故事》:故事的时代背景,是文革。
那个年代,不是什么歌都能唱的,不是什么思想都能见天日的。
“我”和妻子住在屋顶阁楼,两间低矮的亭子间,有一天,对面楼的阁楼,搬进来一个人。
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将平常化为腐朽的,是那位的歌声。
歌声如风,吹进“我”的后窗,天籁般轻易的推开“我”的心扉。
那是男性的歌声,音调浑厚深切,极有穿透力,像夕阳般闪闪发光。
连着几日,歌声如同盛夏的天气,时阴时晴,透着一种很深的郁闷与无奈,且从来不唱歌词。
是呢,在那个除了“革命歌曲”,一切都禁唱的时代,唱歌词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就这样没有歌词,哼出来的歌声,浸润着“我”的心田。
作者说,一切艺术中,最神奇,最伟大的莫过于音乐,莫过于歌。
它无形无影,无可触摸,飘忽不定,甚至不如空气一一挥挥手掌,就能感受到。但它却能够以其独有的气质与情感,改变它所充盈的空间里的一切。
它轻盈,我们轻盈,它沉重,我们沉重,它恬淡,我们恬淡,它激情鼓荡,我们热血偾张。
那个时候,所有的艺术都视为粪土,时空中到处充斥着那种与艺术相悖的东西。
很多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可着劲地搜寻隐藏起来的“阶级敌人”。
想要活着,唯有伪装。
阁楼上飘来的歌声,便能洗涤“我”一天工作下来,积存在浑身骨节机缝里的疲倦。
那歌声,有时很苦很苍凉,却又很动情,带着爱意与缠绵,像精灵一样钻进“我”的笔管里,融入到“我”的浓浓的水墨,淡淡的花青,薄薄的蓝色中。它们又高又远,可望而不可及,却带着无限的希翼,安放着朦胧的幻想。
歌声慢慢变得强劲,带动着“我”的画风,也变得穹劲有力。
作者说,人的力量主要还是要在自己的身上寻找,别人给你的力量不能持久,从自己身上找到的力量再灌注到自己身上,才会受用终身。
素昧平生,却因奇妙的歌声,将“我”的时光,与歌唱者,默默相连。
那歌声,是随意的,自由的,像烟一般的飘来,飘去。
两个陌生的心灵相互碰撞在一起,相拥相惜。
暂时忘却身边的苦恼,暂时抛下眼前的迷茫。
过了些时日,歌声发生了变化。
有了更多的光线与色彩,还有明媚的花朵,柔和的风,洁白无瑕的云,静谧的月色,奔涌的激流……
“我”的妻子说,他恋爱了。
“北山有双鸟,老林风雪时,日日常依依,天寒竟不知。”
歌声愈来愈明亮,愈来愈高昂。
终于,被胡同里一个男人粗声一吼:谁唱的?派出所来人了!
歌手和歌好像被轧刀“咔嚓”切断,整个世界没了声音。严酷的现实回到眼前。
空洞,绝情。
再过了些时日,歌声又断断续续,小心翼翼,浅尝辄止,飘了过来。
慢慢地又变得含糊不清,戛然而止。
“我”终于忍耐不住,绕到了对面楼上的阁楼门口。主人不在家,门却没有锁,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房间,使“我”惊呆了。
就这样一无所有的地方,竟飘出来那样,丰盈、深切,充满美感的歌声。
艺术的神奇与伟大,不管物质怎样贫乏,内心怎样压抑,总能显出它的丰富高贵和美来。
之后,歌声又响起来了。
婉转低回,郁闷惆怅,宛如晚秋的风景一片凋零——那是失恋者的哀伤。
每一次的歌声,都是痛苦的释放。
歌声飘散,难耐的痛苦,不知是否会淡了一分。但是艺术的美,却会因深深的痛苦,变得愈美愈深切。
那次全世界都知道的大地震,地动山摇。
阁楼,坍塌成一片废墟。
两年后,“我”的阁楼,修复了,对面的阁楼却未重建。
那位歌手,去哪了?是否尚在人间?
“我”的心时常被牵动着。
文革已经结束,“我”还是找不到他的半分消息,那个时代,人对人知道得太少太少。
又三年过去了。
那天,秋叶清新,满心舒畅,“我”在路上走着走着,后边传来一阵歌声,像风一般吹到“我”的背上。
那歌声是如此熟悉,可不正是失踪已久却又期待已久的吗?
那人骑着车,一路高歌而来,唱得很动情,还带着歌词。
“我”入了神,唱歌的人骑着车,与“我”擦肩而过。
“我”断了和他打招呼的念头。
世上的事,有时模糊比弄清楚更好。
艺术的力量,无影无形,却极具震撼力,还时时不缺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