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好，夜已经很深了，我还是睁着眼睛没有半点睡意。我满脑子都被一些乱哄哄的东西填满，想不透，也挥不去。这种感觉很奇怪，是我从来没有过的。
我原来要担忧的东西几乎没有，要等待的东西也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东西。无非是那些小五叔口中的“鸡毛蒜皮”，当然，这些“鸡毛”里面，也包括晚归的小爹爹、总是翘家的小猫和后院那些为了抢谷子而争吵不休的麻雀。
可是如今… …小爹爹应该有了另外的家；那只胖胖的猫大概有了更加喜欢的地方，反正它饿了总是回到厨房偷鱼吃；而那些小麻雀... …小五叔说，那是我咸吃萝卜淡操心。
在黑暗中，我翻了身，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在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和重重心思下，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奇怪的，我居然没有做任何的梦，小爹爹不曾入我的梦中来，任何事情我也没有梦到，我的睡梦中，就和眼前的黑暗一样，暗而沉静。
可是这并不表示我一夜好睡，睁眼天明。
这一夜似乎十分漫长，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还是黑的，安安静静，连风的声音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是依旧慢慢的长夜，还是破晓前那一刹那的黑暗？
我再没有了半点睡意：不知道这个时候，月色是怎么样的：我忽然想去看看那月下的桃花。
小爹爹和小五叔似乎非常喜欢月下赏花，每年小爹爹的生辰，他们总是一边喝酒一边赏梅，也掌灯，有时候甚至不说话。我总是困到趴在桌上睡去，朦胧中也会有人把我抱起，放到床上给我掖好被子。
而我在半夜醒来的时候，小爹爹和小五叔还在轻声地说话，酒香混着梅香，是一个多么美的梦。
-------不知道此时的桃花和月光，是否如旧？
我犹豫了一会，轻轻爬起来，推开了靠着庭院的窗户。这是我的意思，因为这样，我只要一推开窗，就看到对面小爹爹的房间。
而在此时，小爹爹的房间居然开着窗户！那串我白日之时挂上去的杏子居然在晃晃悠悠地打着转------难道小爹爹又回来了？！
我一下兴奋起来，立刻跳下床跑出去，一下子推开小爹爹的房门：“小爹爹！”
房中无人、无灯，安安静静。我慢慢环视一圈：摆的整整齐齐的桌椅、窗前花架上的兰草、墙上的画卷、简单样式的屏风、里间的书架还有蓝色帐子的床铺… …可是… …小爹爹去哪里了呢？我在房间里四下张望着，试图找到那抹让我安心的影子。
可是我等了许久，站了许久，一直站到双脚冰凉，也没有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也没有一双手把我抱在怀里。也没人问我：“丫头，怎么光脚站在地上？不怕着凉么？”
“小爹爹… …你去哪啦？”我一下子觉得无比心酸，白天所积聚的委屈都变成了泪珠，我不敢大声哭，生怕吵醒了睡着的孙婆婆，我抱膝坐在小爹爹的门口，把脸埋在衣袖里，哭到抽噎，哭到手脚冰凉，哭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哭什么。
我才只有十九岁，我还什么都不懂，我背唐诗都能背错，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我经常淘气、任性，爱吃甜食，小爹爹怎么就会放心一个人走？
我的眼里又涌出了泪，小爹爹，我想，我还没有长大呢。
-----若是我的长大的代价是我身边的人离去和苍老，那么，我可以不可以，不要长大？
我的眼泪一直落下，沾湿了地上的青石板，夜凉如水，那带着露水的的夜风一丝丝浸透我的衣裳，打湿了我的发：若是当年，小爹爹没有在那花丛中发现我，若是我独坐到深夜，那天夏夜的露水，是不是也是会像现在这样，让我冰冷到颤抖？
时光倒流，原来这般容易。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记忆，无论刻意与否，到了特定的时段，它就会那么清晰和明确的浮现出来-------若我再次睁开眼睛，会不会再有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问我：“你是谁家的孩子？”
若是有，我会回答：“我是展家的女儿，我叫香草。我的小爹爹，叫做展昭。”
我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我睁开已经的时候，天光大亮，我好好地睡在自己房间里，小爹爹房间门窗关地严严实实，庭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我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我开始疑惑：昨日的种种，包括那夜晚的哭泣和白日之时小五叔的怪异，到底哪个才是梦？
我站在门口想了很久，终究没有勇气，去再次推开对面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