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下雨,天空却阴沉沉的,极目所望,一切都被笼罩上了一层灰色。这样的天气,其实是极好的,不必担心紫外线的强烈照射,虽然科学家说阴天照样有紫外线,但总比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无所遁形好许多。也不担心大雨滂沱,激起来地面的尘埃,湿了脏了心爱的小白鞋,冲击掉了慢慢流连的心情。更不担心,绵绵细雨,不伤人却恼人,把毛衣上的绒毛全部黏连在了一起,湿哒哒而又萎靡地贴在身上,不再有蓬松的朝气。
灰蒙蒙的天空下,看什么都不鲜亮,轻愁笼纱,不妨让忧愁晕散得更彻底些。阴天,忧愁,谢春花的声音,《只道寻常》,很配哦。
于是我点开手机,谢春花清冽、无辜、漫不经心、有些若无其事的声音,再度响起。喜欢她,因为毫不造作的声音,干净得像一汪清泓。更因为她的旋律,不会过于曲折波动,在相对比较平和的调子上,似乎有些小小的遗憾和委屈,却能淡淡地掌控好,从不歇斯底里,从不张扬狂放。只是清清浅浅的,三三两两的,像若有似无的叹息,像柳条摇曳在细风里,像落花飘零在水面上,几乎涟漪都不为所动,可是却轻轻一扯,就动了心绪。像年轻时的那场心动,只有自己知晓,如白居易所言“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可是,你自己知道,它确实存在过,真真切切,不容辩驳。
喜欢她的歌,比以上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的歌词,细细揣摩,总能在古韵诗词里找到情绪的来源。但似乎也并不深挖,只是浅尝辄止,点到即可。谢春花的特别之处,在于许多歌,都是她自己作词作曲兼演唱,这样整个基调都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词、曲、声,统一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
就如此刻透过扬声器,缓慢而轻淡地循环于我耳畔的《只道寻常》。
“离别时只道是当时习惯,一切都很平淡不觉出彩。雨落时才想起那种心安,欢声和笑语还在我耳畔。如今已各自在城市两端,相距远相见难不聚只散。”她像讲着别人的故事,波澜不惊,不动声色。可是愈是这样的默默克制,却愈是让人心疼。这样的女子,从不示弱,不在人前落泪,无论发生什么,她只是可有可无地笑一下,好像从不留意从不上心,只会夜阑人静,默默回想,然后轻轻叹息。而别人总是以为,这样的人很强悍,从不需要牵挂,不需要解释,不需要理由,也能轻轻松松挥手道别,然后就此擦肩转身离去。
这首歌,我想也许她作词的时候,心中闪过了那个“赌书泼茶”的画面吧。纳兰性德悼念婚后三年匆匆去世的亡妻时,用尽了克制的言辞,诉尽了深情的回望:“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和歌曲里,留在原地默望离人的女子一样,一样的有情人难成眷属,一样的求而不得唯有放手,一样的故人已远“一片伤心画不成”,一样的连大声恸哭、放肆落泪都成了奢侈的贪念。所有的珍惜,所有的不舍,所有的留恋,终成了小心翼翼的再三流连,静静回望,却终不敢再细细碰触。
又如她的《一棵会开花的树》,一看题目,就立刻想起席慕蓉的诗句: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而谢春花的歌词是这样写的:有生之年还好遇见你,在我死后,请将我种成,一棵会开花的树,来年三月,在一夜之间,开满白色的花束……
有着玲珑心思的女子,也许穿越了时空,也是一样的剔透。你看着似曾相识的句子,仿若熟悉的情绪,只道寻常,却不知道她们的灵魂,在同一种题材、同一种心绪下,是怎样的相逢过了,契合过了。
又像我自小喜欢读琼瑶的书,不是她的情节多么辗转反侧或不可思议,而是我爱极了,她故事背后用诗词奠定的基调。她的《庭院深深》,你一读题目,就会想起欧阳修的“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她的《碧云天》,你眼睛一扫,脑中就开始计较,这分明是出自王实甫说的“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啊!她的《月满西楼》,你目光掠过标题,脑中会闪过李清照的“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她的《却上心头》,你会恍然想起李清照的“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她的《几度夕阳红》,你还会想起杨慎笔下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她的《在水一方》,你更会想起《诗经》中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的《彩云飞》,你又会想起晏几道的“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那么多诗句滋养出来的小说和歌曲的意境,其实都蔓延着一种亘古延续的情绪:在人生的情节里,辗转流离的心境。很多时候,我们像往常一样生活、行走、吟唱、结交朋友、谈天说地,以为日子只是复印机里的重复,以为一切不过尔尔,你总要花很多时间,很多心思的叠加和思量,才慢慢知道原先那些一个个寻常的时刻里,都会成为未来的怀念,只可惜,再回头怀念时,往昔已不再来,只能透过回忆的字、画、文、音,让自己短暂沦落于那场曾经美好却来不及自知的美梦里。
当你铺陈面前的书卷,当你迈开欲行千里的旅步,当你听起喜欢的乐曲,当你朋友群里扫过一个新的动态,当你通讯录里多了一个想要加你的陌生人,亲爱的朋友,你都只道寻常。也许,跳过今天的“此时此刻”这个框架,延伸到未来的某一个岁月,那会变成你那时那地的感慨:“惊鸿一瞥自难忘,从此芳华乱浮生。”可是,人生正是因为事先不可预知,才充满期待,不是吗?
谢春花的声音,依然在空气里飘荡:“离别时只道是当时习惯,一切都很平淡不觉出彩。”就像此刻,我轻轻对你说,所有过往皆为序章,人生种种只是寻常。
张海燕: 笔名何依,网名恋恋荷香,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语文教师,总想以目光流转的方式阅读人生,以笔尖跳跃的方式行走大地。出版长篇小说《微雨恋斜阳》《流年染指叹息》,出版个人散文集《风的距离》《听风细语》《恋恋风情》。在多家网站连载小说14部,作品散见于《神州》《鸭绿江》《文学少年》《三角洲》《星光》。愿在文字的清流里,将动心的遇见,浅遇深藏。